猫出门,还要经过人允许吗?从来没听过这样倒反天罡的道理。

橘子已有决定——小小吉林,跟上很难吗?

……的确很难。

跑起来之后,橘子才不得不承认这个事实。

贞仪随家人在正月初七这一日动了身。

春儿未有跟去,近日杨瑾娘许是累着了,加上忧思,胃口很差,又犯了旧疾,贞仪觉得赵妈妈年纪大了,一个人未必忙得过来,便主动提议让春儿留下照料母亲。

杨瑾娘不放心,贞仪便道自己已经十一岁了,可以照料自己了,况且祖母身边有一向能干的卓妈妈,她有做不来的,便向卓妈妈请教。

王者辅是个清官,王家这两年的境遇已经不比从前,仆婢遣散了不少。此次出门,也是一切从简,春儿被留下后,仆婢便只带了三个,老太太身边一个卓妈妈,一个十五六岁的丫头,王锡琛则带了个小厮书童。

车马是赁来的,车夫也是马行里的,车赶得不算很快,一日至多行上百里,每十里便要停下歇一歇,若赶得再急,就是伤马的跑法儿了,那是另外的价钱。

饶是如此,橘子一路跑着跟出金陵城,也几次险些跟丢。

出了城,马车上了官道就更快了,橘子只能狂奔,将四条腿捯饬出了幻影,却仍觉不够——死腿,再快点啊啊啊!

马车虽看不到了,好在官道笔直,沿着跑就行了。

出城二十里,车马停下喝水休息,贞仪坐在车内没下来,抱着包袱发呆,这是她第一次离开金陵,才出城,她便开始想家,想阿娘,想春儿,想赵妈妈,也想橘子。

贞仪将脸埋在怀中的包袱里,那上面还粘着几根橘白色的猫毛。

不知过了有无半个时辰,车夫招呼着众人,要继续赶路了。

卓妈妈扶着老太太回到车内,贞仪也伸手去扶祖母,待祖母坐好,贞仪抬手便要关上马车两扇后门,关到一半时,忽然看到一团橘白正朝着此处狂奔。

贞仪愣神间,马车已经驶动。

“劳烦等一等!”贞仪忙喊一声,扒着车门,朝那一团影子急声大喊:“橘子?橘子!”

橘子拼着最后一股力,奋力跟上,伸展前爪,往车上凌空跳去。

贞仪一把将它接住,紧紧搂着,惊喜万分:“橘子!你怎跟来了!”

马车继续前行着,贞仪同祖母请求商议:“大母,我可以将橘子带上吗?”

“大母,橘子会很听话的!”

“橘子会捕猎!捕很多鸟!”

“橘子会捉鱼!捉很多鱼!”

“橘子还会给人按跷!按得可好了!”贞仪说着,催促橘子:“橘子,你快给大母也按一按!”

累得毛发脏乱生无可恋的橘子逃避地闭上眼:“……”不然它还是回去吧。

董老太太笑了起来,点着头道:“跟上了就带上吧,这只猫儿,倒的确灵性。”

卓妈妈笑着说:“什么样的人儿养什么样的猫儿……”

橘子被允许跟上,贞仪也顾不上想家了,她拿水打湿了帕子给橘子擦拭爪子,才发现那四只爪子不单脏了,肉垫竟也磨破了。

贞仪很心疼,给橘子吹了又吹。

春风也吹了又吹,将大地山川吹出一层青青新色。

越往北去,风光便越见不同,贞仪扒着车窗往外瞧,眼睛被新奇的景色盛满,时常要惊叹出声。

自认见多识广的橘子很淡定,静静看着头一回出来见世面的贞仪,直到一日中途停车歇息时,只见车外道路两旁的农田里栽种着的全是冬小麦。

橘子的眼睛瞪成了圆球。

——这里的人也太好了吧!竟然给猫种了这么多的猫草!

橘子扑入小麦田中,幸福地打滚。

又行数日,经过一片牡丹药园,王锡琛负手静立赏看将开未开的牡丹,对女儿说:“谷雨三朝看牡丹……牡丹花别名谷雨花,牡丹将开,谷雨便要到了。”

一场雨后,谷雨至,牡丹花果然遵守着与天地时令的约定,在雨后竞放。

贞仪静静思考着,不免觉得天地万物都很值得夸奖,因为它们都很诚信守诺,所以天地间才有了秩序——那么,究竟是谁制定了这样的秩序呢?

阿娘总说是神仙,神仙管着一切。

那么有谁看到过神仙呢?

阿娘有一回小声地说,皇帝万岁爷见过神仙——皇帝是天子,是老天的孩子,是神仙选来掌管世人的,所以忤逆是大罪,决不能冒犯。

贞仪刚想再说什么,就被阿娘捂住了嘴巴,严肃地告诉她不能胡说,要被砍头的。

这一日,卓妈妈在路上折了好几把鲜嫩的香椿芽,待到了投宿的客栈,借了后厨灶火,出锅了两盘香椿芽炒鸡蛋。

橘子卧在贞仪脚边,听养生博主王锡琛说:“谷雨季,正是吃香椿的时节……香椿有健脾,理气之效用也。”

橘子却无意品尝,香椿的味道它无法领受,而对猫来说,不喜欢的气味往往代表要忌食,橘子还想陪贞仪长命百岁呢。

用罢晚食,又下了起雨,贞仪踮着脚隔着窗子往后院中瞧,只见客栈掌柜的领着两个伙计拿瓷罐摆在院中接雨水。

贞仪记得父亲说过,谷雨当日的雨水拿来煮茶汤,谓之谷雨茶,可以明目清窍去邪火。

这一场连日雨后,待得天色放晴,贞仪从空气中嗅出了一丝太阳晾晒万物的味道,谷雨后,太阳更近了,夏日就要到了。

吉林也终于到了。

抵达的这一日,陈家人亲自相迎,来的是陈涂之子,也是个读书人,他很客气地揖礼,又有些惭愧哭笑不得:“家父太过大惊小怪,去年初冬王公不过咳了几日……家父便急忙去信,这才白白劳动老夫人和贤弟千里迢迢赶来!”

董老太太大松一口气,只道:“咳病坏在肺里,乃是要命的大事,还不是全赖陈大人照拂请医用药……否则他一个流配的罪人,哪里又能这样快见好?”

王锡琛亦是大喜,连连向陈涂之子道谢寒暄。

贞仪也听懂了——大父没事了!

贞仪欣喜至极,因谨遵阿娘的交待要少言,便只伸手去拉祖母的衣角,她实在迫不及待想要见到大父了。

橘子也伸爪去拉贞仪的衣角,它也想快点见到老王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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