橘子很快回来了,嘴巴里衔着散开的柳环,进屋抖了抖身上的潮湿。
贞仪忙走过去,蹲身下来,刚接过那散开的柳环,就听橘子口中呜呜喵喵表达不满。
橘子冒雨屁颠颠地跑去前堂,刚进得堂中,就听那蒋家的哥儿蒋茂一声大叫:“去去去,哪儿来的畜生!”
说着,一脚便朝橘子踢过去。
当然,橘子弹跳躲开了。
屏风后的淑仪听到动静,起身看过来。
上一刻还一脸受惊的蒋茂见着淑仪,神情呆了呆。
见他神态,淑仪一羞,忙背过身。
蒋家太太先是斥责了儿子大惊小怪,而后才笑着说:“他幼时叫猫抓伤过,怕到心里去了!”
王锡璞见橘子惊扰了客人,便让下人把橘子驱赶了出去。
橘子衔着散开的柳环,生气地跑了回来。
贞仪重新给橘子编好,戴回脖子上。
橘子里里外外将皮毛舔干净了,才算消气。
寒食节不得见烟火,春儿端来了春团和焐熟藕。
橘子嗅到青草气,便跳到贞仪腿上,去嗅她手里的青团子。
贞仪撕下一小块放在手心里,橘子尝了尝,黏在上颌处,空嚼一阵还是甩不掉,不由犯呕。
贞仪忙将青团塞进嘴巴里咬着,轻车熟路地帮橘子抠了出来,贞仪看着食指上的那块青色的黏糊,咧嘴佯装嫌弃地“咦”了一声,然后抹到橘子鼻子上。
橘子也很嫌弃地伸出爪子甩了出去,不满地喵呜一声,砰砰打了贞仪的胳膊两记猫拳作为惩戒,贞仪咬着青团,靠在椅中笑起来。
杨瑾娘无奈提醒:“又在闹了,当心别呛着!”
“又能这样闹几年?”大太太笑着说:“家中下个议亲的,说不定便是贞仪了。”
王介是要走科举的,亲事不着急。
至于王元,去年秋日里倒也定下了一桩亲,只是如今搁置了,提到这个,大太太便有些烦忧。
这亲事是王锡瑞定下的,是王锡瑞好友的次女,这户人家在金陵城外,是世代耕读的人家,家境尚可,家风清白,女孩子也知书达理……只是定亲后不久便病下了,病症还有些古怪。
对方家中便主动提出退亲,但王锡瑞重体面,未曾答应,反而送去银两补药。
王元在这方面倒是很听父亲的话,他是个混不吝,对什么事都满不在乎,也不着急成家,乐得一个人自在,于是大太太也不好独做这个恶人,只好暂时观望着。
见大嫂为之烦忧,杨瑾娘试着提议,说哪个道观里的符水有神效,可以让那家人去问一问。
大太太只是叹气。
接下来数日,蒋家太太又单独登门两趟,特意去见了董老太太,口中爽利笑音不断,全是对淑仪的喜爱:“家中就茂儿一个,若真能娶了淑仪,这是我们蒋家的福分,举家上下都是要将她捧起来疼的!不说蒋家了,就是在这金陵城中,谁敢叫淑仪受半点委屈,我准是要与他撒泼拼命的!”
董老太太只是笑着点头,三房不是她亲生,她只能陪着商议,却不便做决定。
王锡璞夫妻和老太太商议罢,将利弊都理清,已是大致满意了,于是三太太便去问女儿的意思。
淑仪轻轻点头:“都好,听父亲母亲的。”
于是,在王锡璞动身回任上之前,两家合了八字,递了聘书,这门亲事就此定下了。
至于婚期,要择明年的吉日,需两家后续再行商议。
清明过后十五日,晚间,贞仪带着橘子坐于屋前阶下观星,见夜幕之上北斗方位指辰,即知谷雨时节到了。
贞仪在望星,揣着手卧在石阶上的橘子在看贞仪——它总觉得贞仪这个小孩儿,近来总是心不在焉,不知道在想什么。
贞仪在犹豫一件事。
九岁的贞仪,将视线从夜幕上收回,低头看着自己并放着的双脚。
贞仪轻轻动了动脚尖,又轻轻落下。
橘子看着那双鹅黄色绣玉兔的小绣鞋,恍然明了——噢,又在烦恼裹脚这件事了啊。
前日里那位卢妈妈又来了一趟,橘子一直戒备地挡在贞仪脚边,没让卢妈妈接近。
橘子不喜欢卢妈妈——这位妈妈对别人的脚有着强烈到不可理喻的占有欲,真是岂有此理。
作为贞仪的监护猫,橘子早就决定了,它一定要让这个小孩的脚平平安安地长大。
橘子喵了一声,轻甩了一下尾巴,想让贞仪放下心来,有它呢。
贞仪一手托腮,眼神依旧茫然,九岁的孩子乳牙开始脱落,逐渐开启了真正的意识,环境见闻喂养着这份意识,并逐步掩盖本能天性。
三日后的晨早,卢妈妈又来了一趟。
卢妈妈走后,杨瑾娘喊了贞仪去她屋子里。
橘子如临大敌地跟上,尾巴高高翘起,一点也不打弯儿的那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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