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远程坐在饭桌前,他试图在脑中捋清思绪。

过往的记忆像潮水一般汹涌而来,势不可挡。

他的父母都是小县城的农民工,从他记事起,父母就一直在为挣钱奔波,早出晚归,不辞劳苦撑起了这个家。

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孟远程懂事得早,从小成绩优异,还会时常帮父母分担家务,一直是父母的骄傲。

不幸的是,这一年父亲孟大山确诊了白血病。

癌症的治疗费用就像无底洞,吸光了这个家本就不多的积蓄。

尽管如此,还是到了晚期,此时此刻,只能通过换骨髓的方式救命。

骨髓移植术的费用对于当时的他们而言,无疑是一笔巨款。

如果他没有记错,在接下来的几天,为了凑钱,父母把这老房子卖了,又找亲戚朋友借了一些,但还是不够。

毕竟,穷苦人家的圈子,哪有什么富人呢?即便有,别人也没有倾囊相助的义务。

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母亲罗海霞情急之下,听信黑心中介的话,选择去卖血,结果因为那该死的黑中介使用了不干净的针头,患上了传染病。

因为钱不够,父亲错过了最后的治疗时机。而母亲的身体也像泄了气的皮球,迅速垮掉。

无形的巨手轻轻扬起一粒灰尘,落在这个温馨的三口之家,却化成一座大山,以摧枯拉朽之势将美好摧毁。

如果说人生如戏,那么孟远程拿到的剧本实在太过曲折。

那个最漫长的夏天,孟远程的父母相继离世。

在一个闷热到连蝉都不鸣叫的午后,刚成年的他独自去派出所给父母办理完销户,带着金陵大学的录取通知书,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座小县城。

自那以后,他所到之处,即为故土。

何以为家?

无处是家。

“儿子,想什么呢?今天开始你就成年了,祝你生日快乐。”

坐在对面的父亲开口打断了孟远程的思绪。

“哎呀,他今天从刚刚起床开始,就一直呆呆的,像个木头。我就说不能睡懒觉吧,睡太久把脑子睡懵掉了哦。”坐在一旁的母亲絮絮不止。

放在以前,孟远程会觉得有点烦。但时隔多年,再次听到母亲久违的唠叨,心中只觉亲切。

他凝视对面的父亲,父亲已经住院治疗了一段时间,今天是为了陪儿子过生日特意回来吃顿饭。

孟大山原本是个高大挺拔的汉子,但这段时间的化疗,让他整个人缩了几圈。

此时的他面黄肌瘦,唯有眼睛还有些光芒,或许是因为看到了眼前的儿子,那是他这些年辛苦干活的动力。

孟远程的眼睛湿润了,他红着眼眶开口问道:“爸,医生说换骨髓的手术需要多少钱?”

话一开口,饭桌的空气仿佛静止了,气氛突然凝重起来。

“三十万。”母亲轻轻叹了口气,吐出一个数字打破了沉默。

“小霞,你跟儿子说这个干嘛,大人的事别让他操心。”

“爸,你不是才刚说过,我今天已经成年了吗?”

“儿子,你现在刚成年,还没有能力挣钱,你现在的任务是好好读书,钱的事我们会想办法的。”

“就是,你这不刚好要去金陵上大学了嘛,我们俩打算把这老房子卖掉,先租房子住,等治好病以后,慢慢挣到钱再买新的。”

“妈,我们这小县城房价本来就低,这房子又是老破小,卖了也不够啊。”

“那我们再去找熟人借。”母亲咬牙说。

“我们家的亲戚朋友都过着苦日子,哪有什么钱借给咱们?”孟远程反问。

“那么我再试试别的办法,总会有活路的……”母亲嗫嚅道。

“妈,你千万别听信黑心中介的鬼话去卖血,他们那些杀千刀的为了节省成本,用的医疗器械都是不干净的,很容易染上传染病。到时候钱没凑到,命还搭上了。”

孟远程知道母亲接下来要做什么,迫不及待地劝阻她。

罗海霞目瞪口呆地看着儿子,她只是刚刚才动了卖血的念头,儿子竟然能看穿她的心思。

“妈,咱俩母子连心,我如果猜对了,那说明是天意,你就一定要听我的别去卖血。”

孟远程趁热打铁,彻底打消了母亲卖血的念头。

“行了,都别说了。”孟大海轻轻拍了一下饭桌。

他长叹一口气,像是下了某种决心,平静地说道:

“我决定了,不做手术了,不治了,等死。”

父亲的语气斩钉截铁,不容置疑。

“大山……”母亲试图打断。

“小霞,你听我说完。

儿子刚刚说的对,我们就算卖了房,借了钱也还是不够。

我的身体,我自己最清楚,就算治好了以后也是个废人,干不了活挣不来钱,只会成为这个家的负担。

这些钱与其在我身上浪费,还不如留给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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