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明,今岁三月初六,你曾下令掘开城外南盘江,向护城河中输水。”

段廷彦手持厚厚一沓状纸,站在高台上,向段明大声喝问:

“可有此事?!”

“有。”

段明死鱼一般的眼睛,微微动了下,蠕动嘴唇,吐出一个字。

年初时候,春旱严重,从过了正月十五后,许久不曾下雨。

曲靖府城的护城河,都快干涸见底。

为了防范明军可能突如其来的攻击,段明不顾曲靖城内外父老乡亲的阻拦。

执意从南盘江中取水,用以填满水流稀疏的护城河。

南盘江一直是曲靖城周边农田的主要灌溉用水。

春旱时期,南盘江径流也减少许多。

农田灌溉尚且不足,在输送大量水给曲靖城护城河后。

周边农田,不知道多少直接干裂,其中的秧苗也全都枯死,百姓颗粒无收,饿死者无数。

根据段廷彦搜集到的情报。

今年春,仅仅是在曲靖城周围,干涸遭灾的土地,就有上万亩。

饿死的民众,足足有上千人。

“你在下令之前,可曾想过那些依靠南盘江水而活的百姓?”

“你难道真不怕那些冤魂,半夜来找你索命?!”

面对段廷彦的质问,段明沉默以对。

对他来说,成王败寇,再辩解许多,也毫无意义。

段廷彦不再和段明说话,而是面向台下数以千计的曲靖百姓,高声道:

“父老乡亲们!”

“谁人不知,水乃农耕之本!

“段明斯人,为护一己之私,截流南盘江之水,造生多少杀孽,难以枚举!”

“不知多少人饿死,便是不曾饿死,也吃不上几餐饭!”

“这一切,都是因段明而起!”

“大家说,该怎么惩处他!!”

这件事距离现在的时间很短,绝大多数百姓都还记得这件事。

当时的曲靖城,出城门不远,就能够遇到倒毙在路边的饥民。

就算是在城内,粮食价格也是一日一变,多少人都只能靠着野菜、树皮、麸糠,才勉强度过那段日子。

经过段廷彦的激发,原先对段明还没有太大恶感。

现在也觉得他罪大恶极。

尤其是那些有父母兄弟儿女饿死的民众,更是第一次知道,原来自己的亲人可以不被饿死。

这一切,都是因为眼前的人而起。

他们登时红了眼,想起曾经死在自己面前的亲人。

他们本不该死,一切都是因为他!

不是他,他们都能活下来!

“杀了他!”

“凌迟!”

“让他死!”

汹涌的人群中,传来一声声饱含怒意的咆哮。

愤怒到极点的民众们,试图自己冲上高台,亲手杀死自己的杀父、杀母、杀兄、杀妹、杀儿、杀女的仇人!

秦王军士卒们,横着火枪,组成一堵人墙。

即使是身高体壮的秦王军士兵们,面对汹涌的人潮,也一样显得渺小。

“听听这民众的声音。”

段廷彦转头向跪在高台上的段明道:

“早知今日,你还会如此选吗?”

段明浑浊的眼睛,看不太清台下百姓的面貌。

他的眼睛,在战斗中受了伤,视力大不如从前。

但从嘈杂的怒骂声中,依然能明白,曲靖城中的百姓,如今都恨不得自己去死。

自己不死,不足以平民愤。

而且自己死后,还将会被钉在耻辱柱上。

当真不如那一晚,就死在冲锋路上,来得自在快活。

不用承担这么多的骂名和痛苦。

段明闭上双眼,也不再说话,仿佛对这世界已经死心,只等着死亡时刻的到来。

“罪犯段明,罪大恶极,无需审理,当场行刑!”

段廷彦在民众的情绪到达顶点时,干脆利落宣布道:

“绞死!”

高高的绞刑架,早已经竖立起来,前几日被其他人脖子磨得油光锃亮的绞索,套进段明的脖子。

随着两边的壮汉拉动绳索,跪在地上的段明,被悬吊到空中,四肢无力的挣扎着,不多时,便渐渐没了动静。

段廷彦挥挥手,让人将尸体带走,台下百姓望着被绞死的段明,爆发出雷鸣般的欢呼声。

“乡亲们,咱们前几日攻城,城中不少户的房子都被炸烂、烧毁!”

段廷彦趁着这个机会,继续在曲靖当地百姓心中立信。

“秦王仁义,不愿见到如此多人流连失所!”

“所以我军接下来会将这些民众,重建家园!”

“同时鉴于城内粮价高涨,我军将会在城中设粮食交易所,平价卖粮!”

“每人每日限量三斤!还请各位不要嫌少!”

曲靖城中的粮食问题,近来一直较为严重。

尤其是五万大军入驻这一座小城之后,段明便开始大力从民间征集粮食。

短时间内,就搜刮到了十万石粮食。

结果就是,粮价飞涨!

一石米就要四两三钱银子!

别说是普通老百姓,就连小有身家的小地主、小店主,都只能靠吃野菜团子,来过日子。

段廷彦初步了解过后,果断决定开仓放粮。

段明的五万守军,在攻进城的那一晚,死伤并不多。

大约只有三千多人。

被秦王军整建制俘虏的人,大约有三万多人。

还有一万多人,一部分化作游兵散勇在城内劫掠,被秦王军当场击毙。

还有一部分逃出城去,直接在城外落草为寇。

段廷彦刚刚派人,对他们进行清缴。

最后一小撮人,直接当场脱下军装,融入曲靖当地百姓当中。

这部分人本就是当地人,是被强行拉去充数的。

整建制的俘虏,段廷彦准备分批次送回关中,充当劳动力。

同时也是减少曲靖当地的粮食负担。

经过段廷彦一连串快刀斩乱麻的操作,曲靖城内很快就恢复了安定。

市面上的粮食供应,也稳定了许多。

一石米的价格,很快就降到了一两五钱银子。

虽然还是比丰年的时候粮价高出一些,却也没有高的那么离谱。

“段帅,征南大军左副将军蓝玉,已经到达白水驿。”

参谋快步走进曲靖府衙大堂禀报:

“我军是否要派人前往迎接?”

自从打下曲靖城,段廷彦已经在此处休整了一月有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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