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双眼很快也溢出鲜血，眼前被血色淹没，我看见了一个黑暗无光的世界，一道绿色的通天光柱散开枝桠矗立在天边，我的身边满是七窍流血的乡亲们，他们面无表情，只是缓缓向着那道树状光柱走去，我也是他们的一员，但我却只是站在原地，毫无动作。
我想大声呼喊，但没办法发出任何声音，伸手想要拉住他们，却只是穿过了他们的身躯，当我回过头时，正看到我的阿爹和阿娘，他们神情呆滞，我眼睁睁看着他们和我擦肩而过，向着光柱前进，再前进，消失在了无边的黑暗里。
清晨的第一缕光照在我脸上时，我准时醒了过来。
“啊！”
我看着扑倒在地的爹娘的尸体，发出了撕心裂肺地惨叫声，我跪在他们面前嚎啕大哭，即使头磕破了我也感受不到任何痛觉，为什么我没有死，为什么我还孤零零活在这世上？
整个享茂村一夜间服毒自尽，全村给建木殉葬，我看着站在家门口，面无表情的施音音，她再也笑不出来了。而我边哭，边指着她疯狂大笑，“你的迁徙大计怎么破产了呢，呵呵呵，你自认为我们是你的玩物，还想扶持我当你的傀儡，可惜压根没人把你当回事。”
施音音眯起眼，她们族群给我的那种不自然的诡异感再次涌上我的心头，但我这回却没有了一丝一毫的惧怕，“没关系。”她抱着胸，“赖明新，给他收拾东西，我们今天就出发。”
我愣了一下。
赖明新畏畏缩缩地从施音音背后冒了出来，他走到我面前嗫嚅道，“阿瑞，节哀吧，我知道你现在一定想骂我，打我，但是我不后悔。”
我哑口无言，别说骂他打他，我连一句责怪的话都没法对这个被村子当作肉条的人说出，我心里就是单纯的难受，感觉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喉咙。
许久之后，我才缓过劲来，“昨天是你救了我吧，谢谢你。”
这是我唯一有资格对他说的话。
赖明新向我笑了一下，他看不太清我的脸，所以其实对着我的肩头笑了一下，我看着他打包被褥，转头盯着施音音，“为什么我没死，或者说你为什么要让小新跟着我，保全我的命？”
施音音走了进来，撕下笑容面具的她不再和我虚与委蛇，用上位者天生的，居高临下的目光扫视着我，“我早就说过，我对你有好感，救你一命对我来说只是举手之劳。”
“撒谎。”我用拳头猛地一砸地面，“你最好和我说实话，现在你已经没有任何能够威胁我的人质。”
施音音吐了吐舌头，竟然又恢复了笑容，“很好，你的情绪恢复很快，你可真是矛盾啊，张瑞，我原本以为你很感性，但你的思考方式又偏偏非常理性，按我的猜想，你应该大喊大叫着冲上来和我同归于尽才是呢，我简直对你欲罢不能了！”
“好啊，反正你接下来要当我的玩具，我就告诉你吧。”
“按我认为，你应该就是建木的果实。”
“二十多年前，那支名为商队，其实是军队的人，前来你们享茂村打探消息，当时他们在这里停留了一月之久，阿达里昆发现他们偷偷摸摸派出人手搜寻建木的果子，对他来说，这果子只是总督的小零食，在发现了那支队伍的异状后，他派铁卫拦截了那支队伍，该夸他某方面有敏锐的嗅觉？还真被他拷问出了一些东西。”
“是什么？”我追问道。
“那就是，建木的果子拿来吃太浪费了，简直暴殄天物，所有人都认为这个星球上的建木是天生地长的，直到那次拷问，我们才得知，原来建木的果子会孵化成人——内在是什么暂且不论，身体也就是你们这样的不死民。”
我打断了她的话，“为什么你们称呼我们为不死民，我们难道不会死吗？”
施音音不悦地挑了挑眉，“难道没人教导过你不要随便打断别人的话吗，幸好我不喜欢暴力，以后请你注意礼貌，否则只会丢我的脸。”
“咳咳、那我继续说吧，建木所化之人天生担负着一个职责，就是寻找扎根处，重新入土，回归本源，再次化身建木改善周边地貌环境。这就出现了一个问题，那世界上第一棵建木是哪里来的呢，我打算将这个课题深入研究，当作我这次的论文发表，一定能一举成名！扯远了，反正得出结论，鸡生蛋，蛋再生鸡，只要处理得当，最终你们这个世界全部覆盖着建木，驱逐雾中世界，成为一颗真正的宜居星球只是时间问题而已。”
“而不死民也是那次拷问之后新流行的称呼，你相信灵魂吗，张瑞？”
想起夜晚服毒后的所见所闻，我把鸡是什么的问题抛在脑后，边想边说道，“你是想说，我们死后灵魂会回归建木，投胎转世？”
“不错，从某种意义上来讲，这就是真正的不死——叶开叶落，腐朽成泥，随后等待再次发芽的那一天，如果死后还能保留以前的记忆，自由活动，那可就真是了不得了，你们都能在树中世界自行成立一个独立于宇宙之外的位面了。”施音音似乎说完了所有解释，这次换成她俯下身，捏着我的下巴，笑眯眯地看着我，“至于我的族群背后的事，你就别想着打听了，这下你满意了吗？阿达里昆虽然聪明，但不够多，他没想过许国文得知了那些事后会找到建木的果子，还私自孵化出了你，交给你父亲抚养。”
想到许国文临死前说的留下了后手的话，我心中一片茫然，照这么说来，我原本应该被摆上餐桌，许国文反而还救了我？
直到现在我都不知道父亲到底了解多少内幕，他是否在自尽之前就知道我与众不同，压根不会毒死，还是只是单纯将我当作村长交给他的弃婴？
“我原本还想着好心带你们迁徙，由你化身建木再次成立一片维生林，而我呢，则好好研究你结下的果子，现在嘛，倒是省去我做好人了。”施音音收回手，“为了完成我的课题，只能请你配合一下咯。”
“姐姐，我已经收拾好了！”赖明新这时提着包裹走了过来，他丝毫没有因为施音音是异域人就有任何排斥感，反而非常亲昵，施音音摸了摸他的头，“哎，真乖，等姐姐回去了你和我一起吧，我养你啊！”
“嘻嘻，不用了姐姐，就连爹娘都对我很嫌弃，你是唯一一个对我好的人，你想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我张了张嘴，什么话都讲不出来，只感觉喉咙又被什么东西堵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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