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底,燕京城下了一场瓢泼大雨。
雨水持续浇了一夜,高温是给浇没了,水位却一下子干上去了,推开院门就是燕京版的威尼斯水城。
这年月城市基础建设差,排水系统更差,只要下暴雨,胡同里的下水道几乎成为摆设。
好在他们家地势稍高,水没有漫进屋里,不然这大周末,他们一家三口就舀水玩吧!
“这天儿真够怪的,前几天热死人,现在又水漫金山,没一个好天儿。”杜岚边收拾着屋子边吐槽。
老张同志弯腰侍弄着他的宝贝,接话道:“晴也好,雨也好,反正今儿周末哪儿也不去,咱就在家待着。”
“你是没事儿,我还要去少年宫给孩子们讲戏呢。”
老张同志笑道,“那我们爷俩儿在家就等着杜老师义务讲学回来。”
弯着腰手沾着水轻轻擦拭着君子兰的翠绿肥厚的叶片。
“那今儿的中午饭就交给你们爷俩儿了?”
老张同志一听要做饭,直起腰,双手抬着像只袋鼠。
让他干别的行,做饭就有点难为他了,脑子突然一转,老子是不会做饭,不是还有儿子来嘛!
“这个没问题,保证完成任务。”
杜岚对老张同志的干脆有点小吃惊,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儿,但也说不上来,便只好叮嘱他,“做粥四碗水抓一大把米就行,炒菜不要提前放盐,拿不准咸淡就一点点加。……”
事无巨细的交代着。
“我都记住了,你教课回来就等着吃饭吧。”
收拾好屋子,杜岚换上黑色高帮胶鞋,换下的布鞋放进包里带走,推车出门前往少年宫。
九点多,张晚风从外面骑车回家。
见老张同志在检查维护他的花房,便跟他报道一下外面的情况:“整个东城地势低洼的胡同全淹了,咱们胡同算好的,有几条胡同都是金汤汁。”
“嚯!这下大雨胡同里流金汤汁都快成燕京一景了,这卫生环境是时候归置归置了。”
老张同志难得对时局发表了一下他自己的一些看法,说完就转移了话题,询问张晚风钱寄了吗?
“寄了,你就在单位等安道叔给您打电话吧。”
每月底,老张同志都会往冀省兴隆老家寄十到三十块钱不等,手头宽裕就多寄点,手头紧就少寄点,反正每月他都会往老家寄点钱。
张安民七八岁就没了爹妈,跟着叔父过活,长到十六七岁赶上兴隆闹灾荒,还有狗日的小……王八蛋杀人,于是他就跑出来参加了革命,从县大队的游击队员成长为一名合格的正规军人,由于有点水平被一位首长看上当了他的警卫员。
跟着首长从北打到南,五零年还跟十七个堂口的王八蛋刺刀见红,老张同志也在这时候认识了杜岚女士。
由于战乱等原因兴隆老家那边,叔父那一支就剩三堂弟张安道还在世,大堂弟张安业,二堂弟张安乐都已经过世。
开始每月给老家寄的钱,主要是帮衬已经过世的张安业、张安乐两家。
张安道早年也参加了游击队,解放后由于他上过高小,又积极参加扳倒三座大山的工作,被组织任命为茅山乡乡干部,现在为茅山公社的公社主任。
他们一家的生活水平在基层属于天花板的存在,不需要接济,但他一家也没有太大的能力接济别人。
不管是报当年的恩情,还是别的,张家都需要张安民来帮扶。
由于张安民十多年不间断的帮扶,张安业兄弟俩的子女已经长大成人,通过知识改变命运他们在兴隆当地都有着一份不错的工作,有三位都已经结婚生子。
张家第三代,张晚风不是老大,他排行二。
在张安业两家日子有所改善之后,张安民每月寄回老家的钱,基本上用来供村里有困难的孩子上学。
“寄回去就好。”老张同志应付了一句,转身继续摆弄着他的花花草草。
张晚风对此也习惯了,脱了胶鞋进屋歇着。
刚躺下,老张同志就很招人烦敲了他的窗户。
不情愿的爬起来,问:“您老还有什么事?”
“不是我有事,是你妈临出门嘱咐我,等你回来一定告诉你,中午饭交给你了。”说完头也不回的跑了。
“什么?让我做饭,这不是老寿星吃砒霜——嫌命太长。”
不对,越想越觉得这事有鬼。
张晚风的利索的下了床,脚拖着凉鞋,打开门,伸出半个身子,踅摸着老张同志的身影。
未见其人,就听见隔离客厅有人在哼唱着冀北梆子,比郭老师的味还正。
就当他唱着,“……国难当头焉能隐身,利国利民万死不辞。”张晚风出现在他的面前。
“我妈应该是让您老下厨吧!”
“不,你妈点名道姓让你来做。”
“我的厨艺水平我妈一清二楚,肯定不会让我来做饭。”
老张同志眼神一闪,道:“就因为知道你小子的厨艺水平不好,这才让你多锻炼,你不要担心做不好,关键时刻你爸我绝对不会袖手旁观的。”
“中午饭你妈说了,烧点米粥,炒个菜就成。”
越说越来劲儿,老张同志坐直了身子道:“对了,做粥啊四碗水抓一大把米就行,炒菜不要提前放盐,拿不准咸淡就一点点加。……”
想想好像没了,于是结束话题,“配方都告诉你了,你回屋好好想想,所里还有点事我得过去一趟。”
说完一点不拖泥带水,推车出门。
“嘿!这叫什么事?周末,还不如上班呢。”
张晚风明知老张同志说话掺了水,但他还必须接着,谁叫他这人有担当。
更为重要的是,他也想给杜岚女士做一顿饭,孝敬一下。
要是按原身的厨艺水平,属于是药死人不偿命,但现在他可换了芯,来自后世的他,除了喜欢跟学妹探讨艺术之外,对厨艺还是有所涉猎,厨艺水平不敢说是第一,那也是第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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