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家村,牛道德和兖州亲兵陆续纵马跑走之后,贾家村村民下意识的往村口追了一阵,还没到村口,就发现人影都见不到了。再回贾家大院围观,只能看到几个大官边善后安顿,边打着太极,顿感既忐忑,又无趣。于是留了两人在门口盯梢,其余村民各回各家,不少实在心神难宁的白莲教徒,仍聚集在集会地点和贾三爷三言两语的讨论。
“三爷,这上使被贾公子带来的客人带跑了,眼下咱们的地听起来好像又不归兖州卫管了,那咱们现在,如何是好啊?”一群人七嘴八舌的问一些没头没脑的问题,急着贾三爷嘴里咬着烟杆,脸上的眉毛和豆大的眼睛都愁的挤在一起。
“乡亲们,不如听听俺小老头一言。”这时角落一直团坐,里面穿着破旧长衫,外面披着贾三臭烘烘棉衣的张老道发话了。众人的目光一时之间齐齐移向这个贾三捡回来,待人亲和的“赤脚医生”:“我刚刚起卦一算,大伙猜怎么着?嘿嘿,“乾卦”见龙在田,利见大人。”
乡下人最是愚昧盲从,听到有人站出来,纷纷说道:“张先生这啥意思,您快给大伙解解。”
张老道见又要回到自己老本行,不由捋着山羊须清清嗓子:“乾卦最是吉利,卦意始、通、宜、正。也就是苦日子过尽了,好日子要来啦。至于后面的,是说咱们会遇到贵人,这个贵人会带咱们逢凶化吉。”
“贵人?谁是贵人?”
“这就是煌煌天机不可参透咯。”张老道摇头晃脑:“不过仍然会有一些启示,即是贵人,那么应该不是咱们之间的人,应该是一个外人或者久归的人。其次,他肯定是疏通了旧弊,带来了变化甚至是主导了变化。最后,变化之后,又会跟着一个新的挑战,能不能真的推陈出新,还是要看大家的造化,尽人事,方可知天命。”
张老道说完,村民仍是晕晕乎乎,但是总归是心中有了盼头,有了希望。话题也从惶恐,到了贵人到底是谁的讨论上。
这时,一身黑衣,前后裹着大包小包的唐赛儿熟练地翻窗进来,众人看到她来了,仿佛又有了主心骨,贾三带头道:“上使回来,可是有啥收获说与我等?”
唐赛儿没急着第一时间回应,先是解下胸前的包裹,里面是各式各样的口粮,有从兖州亲卫的马鞍内搜出的,也有从前来袭杀的黑衣人身上搜出的。她一并交给贾三:“这些你拿着,接济教里面贫苦的家庭,有孩儿的家庭优先。”
还没等贾三回话,唐赛儿主动先拿过一块光饼叼在嘴里,然后把粮食包裹一股脑推过去。而后,又解下身后几个小的包裹卸在桌上,一口光饼猛地咽下,然后把几个包裹抖落出来琳琅满目“小金锭,银豆,兖州卫的腰牌,还有一节带血的手指,手指上套着一枚带着宝石的戒指”众人看到,都不禁深吸一口冷气。
唐赛儿嘴里嚼着饼,皱着眉头,好像是太干噎着了。看着教众们惊恐的眼神,悻悻道:“我也不想,着实是箍的太紧了,时间紧迫,就整个带回来了。”
她三两下把饼消灭掉,然后拿起断指把戒指拿下,然后把断指又塞回自己的一个包裹里:“这个到时候我到野外处理掉,剩下的贾三我们见面不多,这是我祝贺你分坛的见面礼,今后你们定要守望相助。”
贾三一愣,颤颤巍巍的接过几个包裹,问道:“牛百户呢。”
唐赛儿表情淡然:“死了,或者还有一口气”
下面又是一众抽冷气的声音,牛百户在他们能接触到的日常中已经算是绝顶的大官,没想到就这样说死就死了。
贾三再问:“那今后咱们村子?”
唐赛儿吃饼太快,噎着不轻,重重拍了几下自己的胸口:“大家稍安勿躁,牛百户和贾行仁都已经不能再作恶,村子里面应该会迎来一阵安生日子,大伙把日头过好,如果有变故解决不了的时候,棋院会再派人来。”
说罢,唐赛儿也不打算停留,瘦小的身躯就要翻窗离开,忽然回头,看到身后密密麻麻拜了一屋子。
相处不久,却已经共经了生死,唐赛儿眼中仍是有着不少触动,蹲在窗上向大家摆手:“白莲遍地,天下归仁,你我皆是莲心,彼此怎么分什么谁谢谁?”说罢也不再多作停留,小小的身影就像猫一样,轻盈的几个跳跃,就不见了。
与此几乎同时,左良洲和罗汉一人一匹马,速度不急不快的进了村,一直骑到贾府门口,碰上迎面赶来的汤子衿。左良洲下马笑嘻嘻地和汤子衿打了个招呼,炫耀似的指了指马上昏迷不醒的牛道德:“你看,活的,逮回来了。”
本想着起码得有个英雄般的欢呼,没想到却是热脸贴了个冷屁股,汤子衿一声惊呼,小步快跑向另外马上的罗汉,罗汉裸露着上身,壮硕的身材前后包着严严实实的,透过绷带起码还有三处在隐隐渗血,表情淡然只是以往黝黑泛红的嘴唇有些发白,看到汤子衿一脸担心,罗汉嘴角生硬地挤出一个不情不愿的笑容。
汤子衿又急又气,急着直跳脚:“左良洲你看你这个绷带打的稀碎,如果你们的马儿能再慢些,怕是血都要留干了。”说罢接过罗汉胯下的马头缰绳往随队带来的医官落脚处去。
左良洲心虚的摸了摸鼻子,如果不是罗汉,这里面起码应该有两处刀伤应该砍在他身上:“汤圆儿,罗汉大哥就交给你了,荒山野岭的没有伤药,我就紧急扎了扎。”
眼见医官招呼人把罗汉安稳扶进屋子,左良洲心里才松了一口气,正好贾府的大门已经被卸下,罪魁祸首正是马上的牛道德,于是左良洲牵着马,一路把牛道德牵进了贾府大院。
大院内,吴有才正在安排着善后事宜,对着一众物品进行清点归档。顾同知和马佥事两位主官一前一后在慰问安抚贾府几位族老。见到左良洲拎着一匹高头大马进来,几人都下意识往左良洲望去。
吴有才第一时间问道:“怎么是你来了,兖州亲卫呢?”
左良洲将马绳交给一脸呆滞的吴有才,趁吴有才大脑宕机的瞬间,顺手接过吴有才手中的茶壶猛喝了一大口,深吸一口气然后擦了擦嘴边的茶渍才道:“追到分岔处,路遇一伙悍匪,和亲卫厮杀之下亲卫全军覆没,悍匪人手也寥寥无几,我打了个措手不及,捡了个便宜把牛百户捡回来了。
此话一出,满盘皆惊,吴有才更是惊的茶壶都掉在地上摔得茶水四溢。兖州亲卫,在兖州地界被悍匪截杀,直接下达命令的马佥事不仅有着失职的嫌疑,更是对兖州治安的重重打脸,打的马佥事和顾同知都黑了脸色。顾同知下意识的喃喃猜测:“倭,倭寇?”
左良洲指了指马上的牛道德:“我们到的时候,现场已经是一锅稀粥了,牛道德我给你带回来了,他应该还是知道不少。”顾同知就像看见一颗救命稻草,把缰绳死死抓在手里。
突然想起来这个来的年轻小伙好像从没见过,问道:“你又是何许人也。”
左良洲低头恭顺回到:“中都断事左良洲,前往济南路上路过宁阳。”顾同知神色稍霁:“本官听过你,你就是子衿的救命恩人,今日事急,就不多寒暄了,改日来兖州再请小友一叙。“说罢就像带着刚刚缴获的战利品,火急火燎收工回府。
左良洲低着头恭顺地称是,但是眼神却没闲着四处打探,见到马佥事下意识慌乱追了顾同知的身影几步,却欲言又止。最终只能原地一剁脚,用旁人难以察觉的复杂眼神,震惊中带着怀疑地瞄了左良洲一眼,随后也匆匆离开了贾府。左良洲等到目送顾同知的马佥事两队人马都走远看不见了,才长舒一口气,把头抬起来小声对着吴有才耳语:“锦衣卫的人想灭口牛道德,我给他带回来了,这事儿姓马的脱不了关系。“
吴有才一脸懵逼的回头:“啥,井里有牛和你的马发生了关系,什么关系?”
左良洲话被堵在喉咙之中,只能装作没有听到接着问:“贾行痴呢?”
吴有才这向着最近的厢房使了使眼神,道:“坚持要和贾福的遗体在一起,你去看看倒也好。这边本县令还有一堆屁股要擦。”说罢不再搭理左良洲,手脚麻利的继续指挥着来往衙役清点账目田产。
左良洲“哦”了一声转了离去,时值入秋,山东的天气已经渐凉了,但吴有才布满皱纹的脑门上仍然肉眼可见地挂上了汗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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