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六

这世界就是残酷的，不因人的意志而转移。张氏争回来的这块地只收了两年的地租。2年后，全国解放了。土地改革开始，张氏因为抢回来的这块地，被划成了地主成份，因为她是靠吃地租生活的，属于不劳而获，是剥削阶级。土地，被没收了。

她这时，心如止水，至少从表面上看，她没有任何异常。她说，孩子都没了，地不地的有什么？我们总要活下去！不知道她是不是想起，这地是她小儿子的命换来的，没了也许正是上天对她的惩罚。

她开始张罗大儿子上学的事。她说“我儿子身体弱，将来可不能干体力活，他一定得好好念书。”这个儿子确实聪明，从小学就备受所有老师宠爱，前几年一直是全校第一名，到了四年级，老师说：这孩子学的太好了，别读四年级了，直接上5年吧？结果，他跳级去到5年级，再考试，仍然是第一名。张氏很为这儿子骄傲。她这时生活已经很拮据，但每天早上，她都去养羊的人家买羊奶，她说：“我儿子身体弱，需要这个。”这羊奶，小女儿是喝不上的，她妈说“你哥身体不好，要紧着他，咱俩是不需要的。”小女儿也认为是，登着大眼睛看羊奶，说“对，这是给哥哥的！”

张氏后来的生活越来越艰难，她只能靠亲戚的接济生活，她连自己嫁妆里最后剩下的一点首饰都变卖了。而她的亲戚过去都是地主，现在成份不好，也都自顾不暇。她就每年都用泔水养一头猪，靠杀这一头猪的钱过一整年。

文国一直念书的那个学校，老校长了解了她家的情况，觉得学习这么好的孩子，如果因为贫困辍学实在是太可惜。老校长找到她，问，学校有十几个学生，要住校，需要一个帮忙做饭的，一个月能给5元钱，你干不干？她潮湿了眼睛，说：“谢谢校长，干！”就这样，她们才有了落脚之处。住到了学校的偏房里。张氏本是大家闺秀，描红绣花什么的倒拿手，但是，其实并不会做饭。不过，她人品好，踏实，也不多言多语，一点点研究怎么烧火，怎么闷饭。她菜择洗的干净，虽然刚开始菜的味道不怎么样，学校的师生们也都通融，慢慢地，她也能把这饭菜做得像模像样了。

文国考大学时，他的成绩一直是名列前茅的。校长和全校同学都说，“咱们学校如果能考上一个大学生，那一定是季文国。他真是又聪明又刻苦。”文国自然考大学的成绩很好，他是全县的第一名。但是报志愿的时候，他并没有报那些BJ的名校，他抱的是长春的学校，学师范。学师范是因为考上就有补助，不用自己交学费。而长春，是因为它离哈尔滨近。在他的家里。没有人敢提哈尔滨这个城市，他们知道这会让母亲难过。他自己不敢忤逆母亲，但心里可能太想要一个答案了，所以他偷偷报了个离哈尔滨近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