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阳光明媚的上午,宋瑾璃拉着姜佩进宫,说是要让姜佩看看那个从丹蚩来的小皇子。姜大将军现在有功在身,宋瑾璃的母后又是王上的表亲,因此进宫不是什么难事。姜佩知道宋瑾璃对丹蚩的小皇子好奇,不过她想不通宋瑾璃那么着急带她入宫是因为什么,丹蚩安插在宁国最明显的的一条眼线必然不是什么善茬,郡主赐婚在即,明眼人都能看出这时与丹蚩国的小皇子见面恐怕不妥,除非宋瑾璃有别的所求。
罗察慕莲,丹蚩国王的小儿子,母后是宁国来丹蚩和亲的公主,母亲去世后便不受重视,旁人都看出来是丹蚩国王有意疏远。只因那个女人胆大包天,最后被人暗害而死,不得善终,那年罗察慕莲才五岁,他的母亲还没来得及嘱托便撒手人寰。丹蚩国王膝下有三位王子,两位公主。只是丹蚩向来不以长幼决定谁能登上王位,历史长河中,记载丹蚩太子由国王从自己的血脉里挑选,若是国王生前没有立太子,死后也没有遗嘱,那便由长子继承。
丹蚩国起初在蛮荒之地由几个较为强大的部落建立,后来因为丹蚩武士个个英勇善战,如今已经占领了大片中原之地,至此没有人敢小觑这个看似蛮化未开的民族。只是丹蚩刚崛起不久,文化习性略有落后,邻里小国无不在心中暗自鄙夷,不过没人敢把这事拿到台面上说,因为丹蚩武士人人惧怕。罗察慕莲身上有一半的宁国血统,气质中少了些丹蚩的豪放不羁,反而多了些宁国皇室特有的内敛和阴翳。姜佩看到这个从北方来的小皇子便知道,他与自己是天生的敌人不对付。
“公子叫什么名字啊,你在京都声名远扬,可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宋瑾璃拉着姜佩在驯马场找到了小皇子,迫不及待的跑过去跟人打招呼。少年在马厩外摸着光泽油亮的马鬃,听到有人叫他,他和那匹乖顺的马依然不为所动,罗察慕莲缓缓扭过头来锁定猎物一般盯着宋瑾璃。看清来人后,身上紧绷的肌肉才放松下来,故作松弛的摆出一副谦逊有礼的姿态,嘴角浅浅勾起朝来人释放一个友好的暗号,可眼中并无丝毫笑意,罗察慕莲抓着马鬃把身体侧转过来。宋瑾璃提着浅粉色的褥裙步步轻颤,姜佩依然是素日里喜爱的黑红锦衣,两人远远望去一明一暗对比极明显。罗察慕莲轻轻挑眉,在心中便把二人的身份猜了个一二。娇生惯养的世家小姐不少,可是这位穿褥裙的少女,能在王宫自在穿行,那便只有公主或者郡主这样王上的亲信了,王宫里的公主他是见过的要比这位年幼,所以只能是大名鼎鼎的长明郡主;至于郡主后面的女子,虽然长相不算出挑,可胜在气度非凡,体态极好;翻遍整个中原也只能找到这一位超群绝伦的女将。“有意思”罗察慕莲暗暗思索着。
“我名慕莲,随国姓罗察;两位女公子若是愿与在下交个朋友,那边叫我阿莲吧。”罗察慕莲扯了扯嘴角勉强让笑容维持。宋瑾璃看到此人对她们没有敌意,便也放下心来。人人皆知丹蚩国风土人情豪迈不羁,但真正遇到的反而是个谦逊有礼的小公子。也许是宋瑾璃对丹蚩防备太剩,对眼前人又肿说不出的好感,姜佩抱着手臂始终站在宋瑾璃身后目光如炬。“这位便是姜姑娘吧。”身后人的目光实在太凌厉仿佛要把他看出个洞来,罗察慕莲朝着姜佩便要做辑行礼,他也是诚心佩服这个少年成名的姑娘,“罗察公子真是好眼力,在下姜佩,旁边这位是长明郡主,我们形同姐妹,公子不必拘礼。”姜佩脸上的神情也骤然放松下来,向前走了两步站到宋瑾璃身旁以微笑回之,姜佩一笑,嘴角下的酒窝若隐若现,让人紧张全消,宛如遗汪清泉,不得不在燥热下亲近,心悦诚服,只因姜佩从不违心而笑。
宋瑾璃听到二人一唱一和有些着急;挡在两人之间像小鸡一样上下晃动垂罗纱的袖子,“这位……这位慕莲兄不仅一表人才还聪慧过人!我叫宋瑾璃,叫我璃儿就好!”,罗察慕莲对这个活泼伶俐看似人畜无害的郡主不感兴趣,她在乎的是郡主身边的姜佩,据传闻姜佩随将军回京后便与这个“宋瑾璃”形影不离,想必二人已经不分彼此,与这个“郡主”打好关系也无坏处,只是郡主对自己的好奇有些过头了,不过是闺阁女子果然没什么市面,见到一个异国人便如此莽撞,真是……真是不值一提。
可该维持的表面功夫还得照常维持,该笑的时候还得勉强扯个笑脸,对这位心思单纯的小郡主他的笑容演的愈发灿烂了些,这让罗察慕莲想起了故乡的一种花,看似清香幽静实则叶片上的长满倒刺,会划伤每一个将它摘走与根茎分离的旅者;此时罗察慕莲的就如同这种花般像宋瑾璃示好,将自己身上的刺全都藏起来,潜伏在杂草中伺机而动随后变成蛇狠狠的咬断她的脖子。“郡主客气了,百闻不如一见,果然是钟灵毓秀。”罗察慕莲嘴角微微勾起,但眼里的光宛如潮水逐渐隐没下去。
三人悠闲的踱步在马场上,姜佩和小皇子自然没什么话可聊,一前一后的走在宋瑾璃身侧,有意控制着步调生怕离开了宋瑾璃这只叽叽喳喳的小鸟出现什么尴尬场面。姜佩与宋瑾璃在相谈甚欢,有时还刻意的点点小皇子,提醒他该回话了;罗察慕莲始终慢悠悠晃着步子低头跟着宋瑾璃的后脚跟,甚少发言。平日里不常出门的郡主见到跋山涉水从丹蚩来到宁国的小皇子总是回头问个不,什么“丹蚩人是不是都长你这样啊”“慕莲兄有没有吃过京中特有的炸金糕啊”“从丹蚩到宁国日行百里有没有见过什么奇异的景象啊”罗察慕莲被一连串的问题问的不胜其烦,耳边仿佛有只蜜蜂不叮他但追了他一路。
似乎是宋瑾璃实在聒噪,慕莲公子又不想接她的话,姜佩趁机露出了一抹狡黠的笑容套小皇子的话:“锦鲤啊,你没看到人家慕莲公子一时回答不上来你那么多问题嘛,术业有专攻,聊天也要投其所好嘛,你要是问问慕莲公子平时用什么粮食喂马,那慕莲公子肯定会与你畅所欲言的。”说罢姜佩弯腰向后眺望远处的马厩,用手拟做帽檐一副认真的神情恐怕真能将人骗过去以为姜佩真要虚心求教。罗察慕莲足足比姜佩高了半个头,透过姜佩扎的高高的头发也完全能看清远处自己的马儿在悠闲的低着脖子啃粮草,打眼望过去一下便能找到他的马,因为马厩中有一批毛发如刀刃上的血般光泽又夺目,他的马儿比其他马厩中的赛马整整大了一圈,马儿的精神极好眼目如炬,炯炯有神,站在潦草的马厩里也像个在战场上拼杀的将军,棕黄色的马鬃如火焰一般长在马儿的脖颈上,主人隐藏起来的野心都在不知不觉中潜移默化到了这牲畜身上。
罗察慕莲在京都养的马名叫“流霞”,只因身上毛发红如彩带,跑起来宛如水袖飘舞。流霞与这马场里的其他马儿看起来不同是因为罗察慕莲有意将流霞以丹蚩国传统的方式喂养,丹蚩士兵如洪水席卷中原的时候,身下的战马犹如泥石流将原有的一切冲刷殆尽;这归功于丹蚩民族在草原上生活的百年经历,让他们拥有了更成熟的养育方法。姜佩这样问无疑是在调侃他的来历,但他生母毕竟是宁国人,看来整个京都没有人还记得他也是容和公主之子。
少年低着头睫毛垂下的阴影把眼中的光完完全全遮盖了个严实,罗察慕莲鼻梁又直又高,鼻骨顺着眉间下来像是矗立在草原的雪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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