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相会已是一个月后,他确实出乎意料,比想象中更加卖力。为避免旁人起疑心,这次的地点选在了有求必应屋。

“嗯,还不错,辛苦你了。”克里德曼大致扫了一眼就将资料收了起来,随后,从怀中掏出一瓶魔药悄悄塞给了对方。

“别被人发现了。以及,如果下次能得到到沐家的交易单就好了,毕竟他们在生意上阻碍斯塔,哪怕只有一点也好,你可以的吧?”努奥卡似乎没起疑心,点头便答应了下来。

交易过后,相隔十几分钟,两人一前一后快速离开了现场。

可不曾想,晚上某个不省心的家伙还是没有听话。

“害……”像是早就习惯般,也可能是早有所预料,克里德曼快步追了上去,却没像第一次那样,只是从身后将人拉到怀中。

“嗯?怎么答应我的?我们的沐风同学大晚上又要偷偷采草药了?还不带人……连我都不带?”怪里怪气一番话没有多少脾气,却莫名有些没捞到好处的嗔怪。

“我这不是…正要找你嘛……”自己怎么可能不懂,看人装模作样,克里德曼佯装生气地敲了下那人的鼻梁。

“你就是个不听话的,早把我忘了……”克里德曼松开手,与人并排走在一起。“不像你们那里的蛔虫,好歹我肚里有它!它心里也惦记我!”他气得伸手又想在人头上来一拳,却在最后改变主意,平摊开手扶了扶头顶。

“我哪里——”沐风还想狡辩,却被对方快速打断。

“第一次装装样子还能搪塞过去,我们认识多久了?都快半年了!过去几个月你还能忽悠我?你糊弄鬼去吧!”

他嗓音尖锐的的像刚丧夫的寡妇,那人也像个犯错的孩子,自知不敌,意识到对方生气也将头刻意垂低。

克里德曼慈父般的眼神中还有未消的愤怒,却在瞧见这人表情,又控制不住的心软,还是手上清醒,报复似将人脑袋往下按了按。

“这次让我采完好不好?反正——”有了前次,就有后次。藻绿的眼珠没安好心的转了圈,回归原位,配合着动作颇有种犯错还不认,还想贪便宜的狐狸。

“不行。”克里德曼的态度异常坚决。

“哈——?!”那人显然不是在开玩笑,居然来真的?沐风赶紧使出看家本领,拽着人的胳膊就不断晃,克里德曼也有些嫌烦,捏了捏胀痛的太阳穴,才开口。

“啊什么?我说过几次了!不要——不要在宵禁后去禁林!特别是满月时分!!况且,我是级长自然要履行职责,怎么能被你教唆就包庇你呢?再说,不是第一次了。”

自己次次心软,那人就次次不长记性,也不知道被他牵了几次鼻子,等反应过来前面的告诫也早已忘的一干二净,自己又得操心。

“害……”训到最后,克里德曼还是叹出一口气。他的手被夜色染得有些发凉,拍了拍自己的肩膀,笑了笑突然贴近耳朵:“所以说下次别被我抓到,不然学院扣分的事就要传出去了哦?”

也是瞬间,他回到安全范围,看向了远方。“今天不能去,但你要什么可以和我说,临近假期,小考不断……帮我巩固一下魔药知识点吧?就当提升自我,我还需要熬制出效果更好的魔药,这样,才有可能得到O!”

提到O.W.Ls他就显得异常兴奋,干劲满满,睡意也全无。瞳孔射出兴奋的光,攸地,指向自己。

“你说呢?”沐风配合着点了点头,尽管魔药一直是自己的强项,甚至无需温习就有九成概率拿下优秀。

“我明天陪你。”克里德曼有些意外,毕竟那人的主动太过罕见。

“说吧,要什么?”没有多言,两人相视一笑,也随即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好了好了~”克里德曼摆了摆手,将活跃的气氛强行挥开了。

“下次,记得绕道。”他转身就走,似乎只是为了说这句话,朝着那人再度挥手,便再不过多干涉选择了。

没了监视与桎梏,沐风果断去了禁林,而身后,那个人照常巡视,继续履行自己的职责。

可今夜太过安静——孤独,最终由他一人独享。

“呼……”想必曾经上台弹奏钢琴曲时都没这么紧张,他伸手触了下门板,门无声地开了条缝,克里德曼向内张望——没人,天助我也。

他却不见轻松,长舒口气才真正探入此地。在进门瞬间,转过身的那刻,浮雕花纹的门横在眼前。

“好……”片刻的犹豫,克里德曼还是抓住把手,轻轻扭动,像是生怕惊扰什么,过了好久才去推门。

“克里…德曼……”那声音让他忍不住起了鸡皮疙瘩。“你怎么…怎么敢的……”断续、不连贯的声音了无波澜,不时有失真、电流声闪过,丝毫没带人类情绪。

“母亲……”他终于怯生生轻应一声,尊严与礼节高仰的头却在此刻低下,不敢看那人一眼。

“克里德曼…为什么画不好我?为什么画不好我?!”这次他听清了,也彻底看清,绷带之后是张面部全非的脸,女人身上也缠着相同的染血绷带,以那非人姿势来到自己身前。

“………”黑灯瞎火处,克里德曼忍不住叹了一声,他没有后退,却也像丧失所有勇气又将头低下。

——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尽管屡见不鲜,自己也尽量谨慎,但错误在所难免,自己还是无法想起她的容貌,唯一的照片也被血染污了。

“克里德曼…”女人又喊了一声,腐臭刺鼻,她又向前一步,这次,将满是脓包的手搭在对方肩上。

“和我一起腐烂…孩子……”意料之外,她用最平静的声音说出了最温柔的话,甚至带了点人的感情。

不安需要消化,也在同时,莫名的情绪升起。“好啊…腐烂吧……我和你一起母亲……”

“一起沉沦!放纵欲望!取悦自己!取悦我!永不清醒!”惊喜的叫声几乎盖过黑暗的死寂,她眼眸黝黑如深海,危险处处蛰伏,幽深的宛如一个漩涡。

“那就一起吧…一起……”而他此刻也像被塞壬歌声蛊惑般,没有停顿,最终握住那人伸出的手——是热的,比自己的更有人味。

一秒、两秒、克里德曼屏气凝神,那人自上方低头,基于棺板半合上,夜色也将她的眼眸浸成更深色。他的下半身已经完全浸入黑暗,月光映射在瞳孔间,上半身却被遗忘在月光中,显得宁静。

“母亲……”他最后唤了声,然后一起——他望向墙上的时钟,最后一分钟,光明连带着万物模糊的残影一同被黑暗吞没。

宿舍烦闷的气息太过折磨,也正值暑期,黛西又翻过个身,便实在睡不觉,倒不如假借巡逻名义去夜游,如此想着,她干净利落下了床,穿好校袍,便实施计划。

一路上并没有东西可以消遣,时间流逝,不知不觉自己已经逛完一圈,现在,是最后一圈了。

可在走到黑魔法防御教室时,房内发出了巨大的声响,等到她侧耳过去贴在门上,那种声音却逐渐弱了,可尽管微弱,却依稀能辨别是某人的呓语。犹豫片刻,黛西还是紧握魔杖,携步推门进入。

“克里德曼?!”自己的朋友面色憔悴、眼神空洞,在他上方模样丑陋的女人将他拉入棺木,试图将最后一丝光挤出棺内。

来不及多想,黛西下意识挥动魔杖:“昏昏倒地!”

可咒语对博格特不起效果,红光径直穿过它的身体,落在地上,余震击翻棺木,值得庆幸的,好友还是被气浪推出数米,与那生物隔开了距离。

“克里德曼!”她又喊了一声。可没等来回应,在撞到墙面后,他就一动不动,像只巨大的玩偶趴在地上,似乎彻底没了声响。

不容多想,黛西快步上前,压抑着颤音,将人扶起:“没受伤吧?这是怎么回事!”

“哦……”克里德曼挣扎起起身,却失败了。残留的头疼很快盖过意识,一瞬间也没认出眼前人,可这声音莫名熟悉,再细想,却只感觉一瞬眼冒金星。好一会儿,当他扶温脑袋,才终于看清对方。

“没事…那是我的'母亲',只要我还思念…我还恐惧…她就不会真正消失……”他双眼紧闭,眉头紧皱,看着情况仍不容乐观。

直到他呼出一口气,轻扶额头,才终于抬眸望向对方。“是你…黛西…比安奇……我还活着,请你放心…”

头仍疼得厉害,一时半会自己也没力气起身,她也像是看出了这窘迫,颤睫不语,无声地抱住了对方。

就这么持续了一会儿,直到她松开手,黛西站转而起身,转头看向因自身骤然变化的博格特,食死徒已经举起魔杖,尖端泛起杀意的耀眼绿光。

“又见面了,克里德曼。”她没有回头,只静静注视“他”,又在后退两步,嘴唇微动,用那沙哑的、几乎变调的声音冲着食死徒大喊:“Riddikulus!”

雾气瞬间在对方周身扩散开来,伴随一声巨响,他陡然变化,跌在地面成了一只可怜的毛虫。黛西只嫌恶地瞥了眼地上虫子,便快速将魔杖塞进袍中内衬口袋。

“这是……”那人也不知什么时候醒了,目睹一切,声音颤抖得不像话,好半天,克里德曼看着毛虫,才抖出一个字。“……我?”

“不是你…”黛西摇摇头。“只是我不愿看到的臆想与梦境……”她阖眸咬唇,多少夜晚,噩梦如幻灯片穿插,飞逝而过。

“这是梅林给我的警告,每晚都会换一个人,母亲、姐姐、你、雪奈……”仿佛说这些话就耗尽了她所有力气,黛西扶着脸,蜷指拽着衣摆,面上难掩痛苦,身子也慢慢滑落。

可光是想象就已是痛苦,那些画面犹如钝刀割心,疼痛日增,不得愈合,她一如梦呓般再次开口。

克里德曼没有回答,只看着那双眼睛久久入神。那个眼神、那场雨,打湿幼鸟的雏翼,浇灭眼中摇摆的光,亦如脆弱的烛火,转息之间,就那么轻易熄灭了。

“你做的很好,而且,你做到了黛西。”不同对方语气,那声音温和而平静,克里德曼伸出手轻拍着那人后背,抚摸那些躁动的情绪。

“我仍思念,所以……并非它要害我,那是假的,只是内心恐惧映照,你我都知,可我并不是因为恐惧才留下……”说到这,克里德曼小幅度摇了摇头,手上动作却仍坚定,抚慰着受伤的人。

“因为我还在留恋…留恋她给我的温度……”一切声响随之消失,他的脸没入黑暗,亦如曾经,雨水冲刷走她的存在,也模糊自己周遭与眼前一切。

“她太温暖了…所以想念啊……就像儿时为我盖上被子,蜡烛熄灭时,我会安稳睡去,随柔软床褥陷入香甜梦中,可惜啊……”那张枯黄的脸刻入记忆,火苗窜上字迹扭曲的遗言,他看着它燃烧,连带着最后一个字,焚毁眼中侥幸,然后,彻底化为乌有。

“都是过去式了,病魔毁了她,也玷污了她的脸,或许…是因为我的软弱吧……最终才会无济于事的……”他又深深叹气,但这次过后,完美的笑容回到了脸上。

指甲无意识抓住手臂,他的指尖发力到泛白,在白皙的肤上留下数道红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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