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邦的声音中满含疲倦之意:“此番伐西楚,因孤大意而为项王所趁,现在汉国只有七万余卒的军力,其中五万卒还是大将军与将军(郦)商编练的新卒。以此七万卒,最多也就能堪堪抗住项王来伐,那么大将军从河水之北绕击西楚之卒又从何来?”
“韩王遗诏将韩地归并于汉,可韩地肯定挡不住西楚攻伐,那就赶紧趁项王未至之前从韩地征募新卒就是。”周勃的话音有那么点儿嘟嘟囔囔的性质,底气明显不足。
“勃,现在尚不知项王会否立即来伐,征募的新卒若完全不知战阵,大将军带领这些人如何可战?”萧何瞪了周勃一眼。
樊哙是个直性子:“大王是想要以属国的名义从秦借兵?不是臣给大王泼冷水,大王一旦降秦称臣,山东各诸侯都会躲大王远远的,马上就会倒向西楚霸王。”
灌婴的声音里也带着倦意:“大王此一败,除了齐国田横外,其他诸国就算仍与汉为盟,又有多大助益?燕赵本来就是应景,两国一起才发兵一万,项王击萧县,两国军立即逃离。殷连自家的王都薨了,至于衡山国和九江国,本也未参与此次结盟抗楚。”
他先向刘邦拱了拱手,又面向所有重臣:“最新的消息是,魏王豹已经遣使往楚请降。这一来,大王就算不向秦称臣,抵御项王来伐也只能靠我们自己。”
“可是,”樊哙一拍大腿:“秦已经分明不管山东事,难道就因为我们一说尊奉秦帝,秦就会出关中之兵为大王所用?”
他又相对小声的嘀咕了一句:“就算秦帝肯发军来助,还不够防着他们伐灭我等的呢。”
所谓相对小声,只不过是没有像大声时那样震得屋顶都要落土,但殿上所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的。
其他老兄弟如陈贺、周苛、沛嘉等,也都表示出了与樊哙同样的担心,这秦人要真肯派军队出函谷,谁知道他们是来助战的,还是翻脸来伐汉的?
刘邦一声不吭的听着兄弟们唧唧歪歪的把话都说完了,才看向韩信:“大将军认为孤王向秦称臣以换取秦出兵相助的想法,是否真无可行之处?”
韩信一直一言不发的听着,此刻刘邦点将了,他也思忖了半晌,才向刘邦行了一礼:“是否向秦称臣请封,此非臣可谈论。只是臣对此也有一些想法,大王明面上降秦请封,实则欲使秦助兵抗楚,可秦帝虽不理政,但军政事都交与公卿处置,秦的公卿们并不易与。”
韩信边说边组织着词汇:“就算是司农参因是大王曾经乡友的缘故愿为大王说秦臣,可也要顾及公卿们猜忌其立场,所以反而不宜多言。而上卿平其人狡黠多谋,又是秦帝在兵事上最为倚重者,所以对大王降秦之举定有自己的看法。”
刘邦想到上次与陈平在函谷关前打的那次交道,不禁觉得自己确实太一厢情愿了。
“但若大王真能使秦相信大王诚意,并答应出兵相助,刚刚各位将军担心反为秦所伐的问题,臣倒是另有看法。”
刘邦眼睛一亮:“大将军快快讲来。”
“如何说服秦臣相信大王,臣无良策。但若说大王能够使秦出兵相助,则大王可请秦发李将军良那支军助大王。将军良本赵王武臣之臣,因叛武臣转而降秦,再因上柱国与赵相(陈)馀奉赵王歇,”韩信看了一眼张耳,“将其逐出赵地,所以率军归秦,其所领军皆赵卒,且一直独立于秦师之外。若大王请秦以将军良所部相助,于秦而言易于接受,于大王而言也许还能游说其转投大王。”
刘邦转头看了看张良,张良微微颌首,认同了韩信的判断:“大将军此言有理。”
张良又对周勃颌首致意:“将军勃所言亦是良策。项王若来伐,韩地不可保,所以大王一方面应即在韩地募卒,另一方面还要迁韩地富户于南阳并将粮秣等尽量运出,尽量少给项王留下可用辎重。”
他缓了一口气继续说:“臣判断,韩地新卒应可征募三至四万,河南与南阳急征下亦可再得三至五万卒。若大王真能如大将军所言,向秦请得将军良之三万师,可将新卒二万予大将军,加上将军良三万卒,即可挥兵先取魏之上党。而大王现有七万卒加新募卒至少可有十万,当可抵御项王军,不使其急下荥阳。”
张良苦笑了一下:“所以现在真正的难点,就是大王如何能使秦乐助将军良之军了。”
周勃被张良肯定,心情大好,又冒出一个想法,向韩信拱了拱手:“大将军,若只领二万新卒,是否有可能攻下长平、屯留之地?这样就不用大王损失声名去求暴秦了。”
刘邦也是一脸的苦意,瞪了周勃一眼:“你们以为孤愿意?”
他把韩信和张良的话在心里过了一遍,比起刚刚开口就要降秦,现在他多少有了点儿底:“孤的声名倒不那么重要,若暂时降秦能得到秦助,击败项王之后,嘿嘿。”
刘邦马上又想起韩信说陈平不是那么好骗的,又开始灰心:“降秦之说,非不得已孤也不想轻为,若秦只在口头上接纳并随意发出一份诏令封孤,却绝不出一卒,那时岂不是又丢声名又未得实利?”
“不过,在此危难时刻,最可虑的是秦趁危发难,与项王前后夹击。”刘邦吸了一口冷气打了个寒噤:“所以即使不提降秦请封,也要再与秦人,比如陈平接洽,尽力确保秦不会从背后给孤致命的一击。”
“大王,”韩信在周勃给他再出难题下也在思考,现在似乎是想明白了,带上点儿振奋之意:“若无秦助以李良军,大王可让将军商随臣一起练新卒并伐魏,若大王能给臣一至二月的时间,无需秦助而取上党,也并非完全不可能。”
这回韩信和郦商一起编练新卒,对郦商练兵的能力大大的认可。
“大将军,非是孤给大将军时间,而是要看项王能给孤多少时间。”刘邦苦笑:“若依孤对项王的了解,恐怕要不了一个月的时间,西楚军就会杀至了。”
彭城,霸王宫。
“孤必须趁刘季现在刚刚逃回,汉军对孤之西楚军恐惧心仍在之时,一鼓作气将其击垮!”项羽重重的擂了御案一下。
“王上,”范增满心纠结:“依老臣看,汉王此番破彭城虽然以义帝之事为名义,但内心中应早有取大王而代之的想法,因此暂弃齐国先不顾,挥师伐汉也是理所应当,不过王上如何进军则需要认真权衡,”
“现在刘季不是以雒阳为国都吗?自然是直捣其都,灭其国。”
“若汉王于河南全力与大王敌,此策自是上佳。老臣担心汉王一面与王上相抗,另一面再出偏师绕击彭城。”范增紧皱眉头:“且王上想过没有,秦就在汉之侧,汉王能抽空南阳、河南两郡兵力全力来击彭城,竟然毫不担心秦突出奇兵夺去他的国土?”
项羽一怔,冷静了下来:“亚父的意思是,刘季与暴秦达成了某种盟约?”
“这却是难说的事情。”范增叹了口气:“汉王彭城之战或许是判定王上从伐齐中骤然抽身而回时会撞入其所布罗网,认为必能破西楚军而真正占据楚地,因此对南阳、河南是否会落入秦手并不在意,败王上后再夺回就是。但也不排除其与秦有盟,实行缓兵之计,游说秦置身事外。”
“问题在于,”范增加强了语气:“虽说关中传出来的消息都说秦除了加强面向山东关隘防御外,散卒十万归农,又提兵向西入河西胡夷草原说是要开拓胡贾商道,怎么看怎么都不再对山东有任何兴趣,可这又何尝不是想看着山东诸侯互斗?待山东兵乏民疲,其再举重兵而出,一鼓而重定山东。”
项羽迟疑了。
“你等怎么看?”他把目光转向陈婴、龙且一众文臣武将。
“汉军号称五十六万,实际不过二十多万,此番大王扑杀者就有十五、六万,汉王带着逃回去的能有多少?最多二万。”龙且不以为然的冷笑着:“大王如果动作迅疾,以压顶之势砸烂汉国,暴秦也就只能看着大王扑灭反叛,又如何能让暴秦看到山东兵乏民疲?”
项声立即反驳龙且:“将军且所说的乐观了点儿,汉王并非举国之兵而出,其国内应还会有三到五万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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