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到了现场,黄府执安排好开头工作,布置完人手,就把指挥权交给陈德柱,自己开溜了。功劳他一人领,活都是我干,陈德柱心中不忿,却也明白官场向来如此,毕竟老爹也是这般教他对待下属。
外面传来争吵声,打断陈德柱的思绪。这会都吵闹好几次了,这破事还真有些难度。他掀开帘子,问守在外面的小吏,怎么回事。
“回府执大人,前面那家豆腐店的老板娘不让我们挪动豆腐摊。”
这群刁民,就不知道以大局为重。不得已,陈德柱再次下车,亲自处理。这家豆腐坊是一间小砖房,夹在两座楼之间,门楣上挂着:‘芳洁豆腐’的招牌。陈德柱看见黑脏的窗框,不屑地冷哼一声。
身体肥胖,满脸横肉的老板娘正躺在豆腐店门前的摊位上,身边围着一群身穿橘黄色差服的净卫府下属,远处还有守备府的小兵看热闹。
陈德柱的下属,王执事正耐心地劝说:“商队住上几天就走,到时候你再把摊位搬回来不就完了嘛,这是何苦呢?妹子,行个方便,从上面下来。”
那老娘们双眼一蹬,喷着口水骂道:“你他妈天天吃香喝辣,不管百姓死活。谁知道商队住几天,要住上半年,我这豆腐坊还不得关门喽。你们爱怎样怎样,我家门前的东西别碰,不然老娘和你们拼命。”
哪里来的泼妇,真是嚣张,陈德柱大喝:“把她和豆腐摊给我一齐搬走。”
下属们见陈德柱下了命令,不情愿地凑过去,七手八脚地准备挪动摊位。这时,那老娘们忽地坐起身,操着豆腐刀,在身边一顿乱砍,唬得众人惊呼后退。
陈德柱看向那些守备府的小兵,仍站在原地,讪笑地看着。妈的,都怕惹身骚。陈德柱对着那老娘们喝道:“大胆刁妇,竟敢袭击官府,该当何罪?”
哪知泼妇丝毫不惧,操起块豆腐,循声砸来。陈德柱等的就是这下,不躲不避,还怕豆腐扔得不远,特地凑近一步。在豆腐砸中他的瞬间,立刻倒地,高声疾呼:“快来人呐,有人袭击本官,疼死啦。”他的下属心领神会,对着那几名守备府的小兵忙招呼。
那几名守备府的小兵收敛笑容,无奈地摇头,抽出佩刀走了过来。
那泼妇被刀架住脖子,自然蔫了,被守备府的人带走。陈德柱一骨碌爬起来,身边的小吏急忙帮他擦掉身上的豆腐渣,笑呵呵地夸道:“大人高明啊。”
陈德柱得意地拍拍手,趁机当着围观群众的面,对下属们说道:“我们净卫府一向心系百姓,不给大家找麻烦,这次是外国使团来京,不得已才清理街道。希望大家理解,凡事好商量,要是还有人不配合,就是那位大婶的下场。”说完,他回到马车上继续休息,接下来的工作异常顺利。
夜晚,酒鬼罗老二拎着葫芦酒瓶在路边横晃,嘴里哼着刚学会的淫秽小曲。他年纪不算大,三十多岁,前些年因为失手打死媳妇,成了光棍。那媳妇爹娘死得早,独自一人在此地,街坊邻居又惧怕他这个无赖,不愿惹祸上身,因此没人告发。罗老二没了约束,整日流连赌场,输赢后都是一醉方休。
突然,一辆马车疾驰而过,车木梁剐蹭到罗老二后,也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大傻逼,”他指着过去的马车张嘴骂道,“马车有什么了不起,差点撞到你爹我。”罗老二骂完,又嘿嘿笑了起来,酒意正浓的他,经自己这么一说,感觉真成爹一般。
他甩了甩头发,继续哼起小曲。
拐角处,有人突然叫他:“罗老二?”
“你玛,谁呀?”罗老二努力睁着醉眼,却没看清是谁。
“是我,你过来。”那人伸手勾了勾。
“嗯?”罗老二有些疑惑,双脚不由自主地拐了过去。
接着,胡同里传来一声闷哼。
陈德柱醉醺醺地下了马车,回头问赶马的老张:“刚才谁呀?”
“一个酒鬼骂街。”老张答道,“少爷,你慢点,我去栓马车。”
陈德柱点点头,扶着门口的石狮子,打了几个饱嗝,呼出满嘴酒气。他正要上台阶,听见有人在街角喊他。
这声音如此熟悉,是金石?陈德柱吓得酒醒一半,现在镇远侯满城搜捕金石,自己可别扯上关系。想到这,他假装没听见,抬腿就往门里去,却被一只结实的大手牢牢抓住。
“谁?”陈德柱吓得酒全醒了,回身看见一个黑大个。而他身边的老张去栓马了,门口的护卫也不见了踪影。
他刚想喊,却被另一支大手掐住嘴,只发出吱的一声,像老鼠叫一般。
眼前的黑大个,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出声。陈德柱赶忙点头,随即被他拉入街角。
金石引着他们进入胡同,在一家墙外的柴火堆旁停下,两边都有破门遮挡,轻易不会有人进来。
金石扑通一下跪倒在地,哀求道:“陈府执救我。”
“你这是干嘛?”陈德柱连忙去扶金石,他大概猜道金石所求之事,“我不过是个芝麻大的小官,你的事我也无能为力。”
“他还没说事呢?”芜央冷着脸说道。
陈德柱吃惊地看着芜央,这才想起前日在羊汤馆见过此人。
“我也不兜圈子了,只求借陈府执的拉粪车躲藏,逃出城外。”
陈德柱这才放心,摇摇头解释道:“不行,拉粪车过城门时,也要挨个开罐检查。”
“这就不用你操心了,我自有办法。你只要点头同意,把我们带到粪车调度地点,保证金石顺利进入罐子即可。”芜央说道。
“这个…”
“陈府执,念在兄弟一场,你救救我。”金石扑通一下又跪地上,陈德柱赶忙又去扶。
金石不起来,抓着他的双手哀求道:“我和镇远侯是个人恩怨,你帮我并不犯法,我也绝不会出卖你。”
陈德柱犹豫间,瞥见芜央的犀利目光,心中一颤,狠狠跺脚,下定决心般说道:“好,我帮你,你们在这里等着,我去把马车牵来。”说完,转身要走。
芜央一把拦住,“我和你一起去。”
三人乘车来到中城区的粪车调度场,陈德柱掀开车帘,对着门口的木屋喊道:“老莫,开门。”
一阵碰撞声后,屋里走出一名打更的老吏员,提着灯笼拉开吱嘎作响的大铁门,拱手道:“府执有什么吩咐。”
“哪些车里装好金货了?”净卫府都管粪车里装的东西叫金货。
“嗯,回府执,西南城区送来四辆车,都装得满满当当。”
“在哪里停着的?”陈德柱问。
“在东南角第二排马厩。”老莫指着身后回答。
“好了,灯笼拿来,你回屋待着,没我命令不准出来。”
老莫把灯笼递给驾车的芜央,退回屋里。
调度场里臭气熏天,即便掩住口鼻也没用,浓郁的味道辣得眼泪直流。芜央在都城混这么多年,也是第一次来,因为这里实在没什么东西可偷的。
说是马粪车,其实是一辆辆驴车,拴在马厩上。这历来是默认的暗里规矩,净卫府上报用马拉车,其实用的是驴,这里外一年的差额也是一笔不小款项。
芜央按老吏员所说,找到四辆驴车,里面果然满满登登。金石慢吞吞从车里下来,磨蹭半天,才咬牙钻进粪罐里,立刻干呕起来。坐在马车里的陈德柱听见后,也忍不住趴在窗边,将今晚的酒肉吐个干净,顿时感觉舒坦许多。
芜央耐心地等着金石吐完,才递给他事先准备好的芦苇杆,嘱咐道:“举着些,别掉下去,到城门口再用。”说完,他转头问陈德柱:“赶车夫快来了吧?”
因为巨大的水钟刚刚响过,陈德柱肯定地说:“十分钟之内肯定到,我们赶紧走。”
芜央点点头,转身对金石小声说:“宋村的树林里见。”说完,拧上了盖子。
“没什么事,我先回去了?”出了大门,陈德柱试探着问。
“辛苦了。去陈大人家的路,我是记得一清二楚,用不用我送送大人?”黑暗中,芜央呲牙一笑,有些白得瘆人。
“不用劳烦大人,我自己认识路。”陈德柱想起之前黑大个身旁那位美丽如画的女人,回过头暗暗盘算,弄好了可以一箭双雕,不由得脸上露出狡黠之色。
芜央看着陈德柱驾车离开,便独自等在门口,只等净卫府的赶车人前来。
驴车走在街上异常缓慢,巡逻的守备,见粪车都躲得远远。芜央步行,远远地跟在后面,他有白泽府腰牌,一会出城不是问题。
当水钟敲响十二下时,驴车终于快到南城门下。突然,一伙骑马的凶悍护卫杀到,将驴车团团包围。
芜央大惊,猜到定是那陈德柱走漏了风声。
持刀护卫中,一人指着赶驴的车夫,大喝:“滚!”那车夫便扔了鞭子拔腿就跑。
人群中,走出一位衣着华贵之人,他扬起马鞭吩咐道:“打开看看。”
两名护卫下马,拧开盖子,往里面一瞅,便回禀道:“侯爷,在里面呢。”
镇远侯冷哼一声,从身旁护卫手中接过长矛,骑马近前。正巧粪罐里面的人憋不住,一下子探出身来,被侯爷当场扎了个透心凉。
芜央在后面目睹了一切,冷冰冰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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