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室内,是个巨大的院子,竹伞棚下,几名生队的‘圣手’正在指挥一群妖奴收取晾晒的药材。见队长领人回来,纷纷侧目,发现同行中有一位绝世美女,都露出惊惑之色。
墨城招呼俩人过来,指着芜央背上的金石,命令道:“交给你俩了,勿必治好。”他又对涂莉一招手,“跟我来。”迈步进入左侧的偏房。
芜央跟着两位圣手继续向后走,直来到一排排窑洞前停下。一位圣手打开窑洞的门,请芜央下到窑洞深处,合力将金石抬到一张土炕上。旁边的土墙壁上,竖着木柜,上面摆满了药品和器械。
这地方,芜央从未来过,因为要花大价钱。眼前这位‘圣手’,穿着崭新的墨绿色官服,胸口用金丝线秀的神兽白泽,后背绣着‘生’字,他脚蹬精致厚底鹿皮靴,头上插玉簪子,哪一处都让芜央羡慕不已。
这也是没办法,队里的大部分药丸都出自‘生队’,能不富裕吗?还有跑差事时,人人都想和‘生队’的圣手组队,毕竟这些医术高超之人,保证不会让你缺胳膊少腿。
“你去外面等着。”这位圣手毫不客气地命令芜央。
芜央这么暴躁之人,也立刻乖乖地退出窑洞。因为‘圣手’们不但会治病,还擅长用毒。虽然他们除妖不是八队里最厉害的,但弄死个人对圣手们来说,绝对是小菜一碟。所以,除了‘死队’那群怪物,其他队没人敢招惹圣手。
现在,至少金石安全了,芜央想着来到院中,找个角落坐下,看着那群永远无法出白泽府的妖奴搬运药材。
“那两个小兵从头到尾也没招,就是不接这盆泼给我俩的脏水。”震陲司大司空闻丙天坐在张阁老下首,骨节粗大的手里端着专门为他准备的白茶。
“倒也有骨气,归根到底,还是你治军有方。”张阁老五十多岁,比闻司空年轻许多,手里正把玩着新近得的古玩印章。
闻司空也不谦让,毕竟相识十年有余,对这位上司的心胸还是了解,他直接说道:“其中那个叫金石的,不是白泽府的,花钱买通关系进的后备府。此人因女色之事,得罪了镇远侯。镇远侯得知金石被放出大牢,正派人全城搜捕。这两个小兵知道杞县的事情,大齐王估计也会在暗中支持镇远侯杀人灭口,我打算借此做个文章。”
张阁老知道这位闻司空喜欢直来直去,也不挑理,选择性地忽略金石买官之事。反问道:“镇远侯,怎么会和这种小人物有瓜葛?”
闻司空晦涩的一笑,“镇远侯有位养在外院的女人,平时不怎么碰,想来是空房难守,和他人行了苟且之事。”
张阁老捋着长白胡须,笑道:“成人之美,倒是件好事。”
“阁老说笑了,常言道,马车和女人恕不外借。女人自己不碰,别人也不能碰,更何况镇远侯这种人睚眦必报。”
张阁老知道,这位老部下想必是有了鬼主意,放下手中的古玩印章,问道:“你想怎么做,不妨直说。”
闻司空也放下茶盏,拱手道:“近来,西边那位紧锣密鼓,风声越烈,想来陛下也该有所行动。镇远侯首鼠两端,立场摇摆不定,不如借机敲打敲打,至少不让他倒向大齐王。”
张阁老颔首,抬手示意他继续。
闻司空略作沉吟,将心中所想一五一十讲出。
张阁老听完,沉默不语。此等市井的计谋,也就闻司空能想出来。闻丙天是他从军中破格提拔,接掌白泽府的。白泽府和其他部门都不一样,亦正亦邪,上达天下达地,三教九流无所不包。此前,上任韦司空人间蒸发,大司空的位置就一直空着。试了几位代管,都处理不好和八位队长的关系。反倒是张阁老,一日去军中督办,偶遇这位老部下,在污言秽语地训斥手下人,手下人却被骂的心悦诚服。张阁老知道他一直在基层摸爬滚打,也是个人才,第二日便上奏,将他连升三级,提到大司空位置。
张阁老见闻丙天探寻地看来,便捋着胡须应道:“此计甚好,但陛下金口玉言,放的这二位,被你立马当成弃子,怎么说也有些悖逆。”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要怪就怪这个叫金石的管不住自己。”闻司空毫不犹豫。
他这是没听懂,张阁老心想,闻丙天确实能力出众,但揣测上意还是略逊。“你难道不懂陛下为何要从国舅手中救下两个无名小卒吗?之前的御史言官、直谏忠臣,陛下可是一概不救。”张阁老只能直说。
好在闻司空是个极聪明的,略作思考,便给出答案:“时机已到,收拢民心。”
“该站队了。”张阁老颔首,“所以说,你的计谋可用,只是要顺天意。”他拿起桌子上的两枚印章,递给闻司空,“知道你喜欢这些玩意,送你了。虽然一真一假,但字都一样,用哪个随你心情。”
闻司空起身拱手道:“明白了,学生这就去安排。”
张阁老捋着胡须嘱咐:“事情做好了,便是一箭三雕。即使不成,也没什么损失。挑选牢靠之人,务必做得仔细。你的守备府里,可都是国舅的人,不要走漏风声。”
闻司空领命告退。
三天后,在两位圣手的全力救治下,金石的身体恢复神速,除了被截掉的小手指,身上疼痛几乎消散,能正常下地走动了。
芜央一直陪在他身旁,不敢回队里。此刻,他正嚼着从外面晾晒台上顺来的苹果干。
面前这位叫‘熟地’的圣手见芜央手里的东西,不由得皱起眉头,却依旧公事公办地说:“二位可以离开了。那位姑娘只给你们交了三天的钱,再住下去,得先交费用。”他指着金石补充道,“还有,‘柱石’队长找你,让你把他也带着。”
芜央带着金石出了生队,走到路的尽头,从写着‘杜门’的小葫芦形拱门而入,门里是一尊白泽神兽的木制雕像,绕过雕像是一座宽阔的院子。院子两面大概共有十间木制高房,房子是松木材质,以繁复精巧榫卯结构搭建,没有任何雕梁画栋装饰,连门窗也都保留原木质地,只涂抹些防水的亮漆,未涂彩色。
芜央带着金石爬上楼梯,进入右侧中间最高的木房。
推开门,是一间长筒形房间,脚下的红地毯直铺到房屋尽头的巨大木桌下。房间内没有陈设,两面墙上挂满了各式战锤和战斧,擦拭得寒光逼人,看起来都是宝器。大桌子后,是一把巨大的掏空树根形成的椅子,树根的最高处碰触着屋顶。就在这把椅子和阳光照不到的阴影里,坐着个黑大个。
“队长,我回来了。”芜央对着里面恭敬说道。
“呦,都吃胖了,看来生队伙食不错。我找墨城商量商量,把你送给他得了。”那黑大个手里端着个茶杯,小口抿着。
“您干脆找巽刑司商量商量,把我送他们那也行。”芜央对自己入狱,白泽府丝毫不管的事耿耿于怀。
黑大个放下茶杯,直勾勾地盯着芜央:“你从城门传递的消息,我收到了。你想我怎么办,带着杜队劫大牢?”见芜央不说话,他又反问道:“你之前来信问杞县的事情,我给你回信,你收到没有?”
“收到了。”芜央梗着脖子说。
“收到你还管闲事?”黑大个猛地一拍桌子,巨大回音在空荡的屋里炸开,吓得金石一哆嗦。感情这队长和芜央一样的暴脾气,真是上梁不正下梁歪。
见芜央不说话,黑大个继续追击:“胆肥你了,还敢私自带人进府里。你赶紧另谋高就,杜队可容不下你这尊真神。”
这黑大个明显说得就是气话,金石以为芜央会立刻道歉,给队长个台阶下,没想到芜央歪着头不说话,活像一个和家长置气的孩子,就差摔门而去。看到这,金石反倒有些理解芜央之前的混账行为,毕竟芜央对自己上司也是这副德行。
“这位想必就是‘柱石’队长了,小的久仰大名,今日一见,得偿所愿。”金石趁着尴尬的沉默,拍起马屁,也不知人家吃不吃这套。
“哦?你认识我?”‘柱石’语气明显放缓。
“回大人的话,一路上芜央把你挂在嘴边,时常叨念,总说您是八队里最重义气之人,没有您就没有他芜央。”
柱石嘿嘿一笑,调侃道:“金少爷倒是挺会说话。不过,这可不像是他这闷葫芦能讲出来的话。”
“他嘴笨,不爱表达,跟我熟了之后,他话里话外总是不忘您的栽培。”这些恭维的话,顺其自然地溜出口,让金石有些惊奇。这次牢里的经历,让他的性情有些变化,至于为什么他说不清。不过,他也曾质疑,自己是不是脑子被打坏了。
“你看看,多和人家学学。”‘柱石’指着芜央,“你和我年轻时一个德行。私闯白泽府的事,没人追究,也就算了,但这次竹协村、苍龙镇的差事赏钱都要罚没充公。”
金石赶忙拉着芜央鞠躬谢过。
‘柱石’队长爽朗一笑,“金少爷客气了,不要太拘谨,自己随意些。”
随意个毛啊,你这里连把椅子都没有,只能站着,金石暗骂,跟‘生队’一比,这‘杜队’真是穷酸。
“给我讲讲这趟差事,要实话实说。”‘柱石’对芜央说,他语气平静下来后,声音变得浑厚富有磁性,给人一种老大哥的感觉。
芜央不情不愿地从头讲起,有时金石插嘴补充些细节。‘柱石’队长听得全神贯注,连连点头,讲到大战姜阳时,他竟拍桌大声叫好。
芜央讲完后,‘柱石’一脸舒畅地说道:“真是快意啊,还有美女相伴,我做梦都想出去转转。自从当上这破队长,天天审你们交上来的报告,快憋屈死我了。”‘柱石’指着面前厚厚一摞纸张骂道:“这群兔崽子,字写得像鬼画符,弄得我像猜谜语似的。妈了巴子,都是大老粗,但凡你们读点书,我们也能像‘生队’那般赚钱,何苦过得这么穷酸。”
芜央低下头,知道队长在骂自己,其实他心里明白队长对他不错。按照他给队里添的麻烦,放在别的队,早被踢出白泽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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