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白了这些之后,寡人便求糊师傅,求他告诉寡人,母亲生活如何。是否能吃得饱,穿得暖。”梁渠继续说道。

毕曲没有回应。

“糊师傅告诉寡人,母亲衣食无忧,吃得好,穿得也好,日子过得很开心。糊师傅说,母亲是国君的人,生活自然要好过其他人。否则,便是丢了国君的颜面。”梁渠说道。

毕曲依然没有开口回答,只是垂了垂身,意思自己在认真倾听。

“听到糊师傅的话,寡人便安心了。知道母亲衣食无忧,寡人便觉得,母亲也必然是快乐的。”梁渠说。

“君上无需担心,必然没事的。”毕曲机械地附和。

“寡人十二岁时,才又见到母亲。让寡人没想到的是,母亲很憔悴。那时,母亲年岁并不很大,人却看起来很苍老。毕曲,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梁渠问。

“想必是思念君上吧!”毕曲机械地回答。

“不错,你说得很对。那时寡人才明白。对于一个母亲来说,衣食无忧从来都不是什么福分,与自己的孩子朝昔相伴,才是做母亲的幸福。一个没了孩子的母亲,虽然活着,但心已经死了。哪怕吃得再好,穿得再暖,心也是冷的。”梁渠感叹道。

“是。”毕曲只回答了一个字。

因为毕曲突然想到了自己的母亲。

自己死后,肥家不会亏待母亲的,锦衣玉食定然能够保证。

可是,母亲真的需要这些吗?

想到这里,毕曲原本已经坚定的内心,又起波澜了。

“知道寡人为何说羡慕你了吗?”梁渠找回最初的话题。

“属下不知。”毕曲故意装着糊涂。

“因为你跟母亲可以朝夕相见,这是你的幸福,也是你母亲的幸福。寡人再也体验不到这些了。没了亲情,纵然拥有国家又能如何呢!”梁渠似乎很动情。

毕曲此时内心极为复杂。

“毕曲,你跟你母亲关系如何?”梁渠问。

“很好,母亲对属下很好,属下也顾念母亲。”毕曲回答。

“那就好。”梁渠说道。

接下来,便是一阵沉默。

沉默中,两个人各有心事。

梁渠确实想到了自己的母亲,想到了自己的身世,想到了自己这个庶子,从小受到的冷落。

毕曲也差不多。

毕曲原本以为,自己死后,老母有人照顾,就足够了。

梁渠的一番话,让毕曲有些焦躁。

一个老人,没了儿子,真的能生活得好吗?

毕曲再次陷入了矛盾与慌乱。

上一次,是需要在家主与国君之间选择。

最后,肥仁告诉他,肥仁才是毕曲的君。

然后,毕曲内心便坚定了,他决定为“君”死。

然而,梁渠这次又给他出了一道选择题。

梁渠让毕曲在“君”和母亲之间做一个选择。

谁也无法轻易做选择。

任何人,面对这种选择,都必然陷入矛盾与慌乱当中。

毕曲没想到的是,梁渠远比想象中凶狠许多。

“毕曲,寡人这会儿也没什么别的事。不如你给我讲讲你的童年吧,讲讲你母亲和你的故事。”梁渠说道。

毕曲浑身一颤,他知道,这个时候让自己回忆母亲曾对自己的好,等于将自己推入深渊。

“君上,年深日久,很多事情都忘记了。”毕曲回答。

“连你母亲对你的好也忘记了吗?全都忘了吗?”梁渠逼问。

毕曲没办法再装傻,他做不到,因为他不是一个冷血无情的人。

这一晚,两人聊了很多。

梁渠问,毕曲答。

在梁渠的追问下,毕曲被迫回忆了自己童年的美好。

但对毕曲来说,每回忆起一件事,都是一种巨大的折磨。

毕曲再一次走到了崩溃的边缘。

有嬴孝公元年六月初六。

晚。

有嬴国上大夫肥仁府邸。

“大人,国君又找属下谈心了。”

毕曲内心挣扎了好久,最终还是决定将所有事情都告诉肥仁。

因为他知道,瞒是瞒不住的。

看着无精打采的毕曲,肥仁内心莫名涌起一股杀意。

他知道,梁渠不仅看出了自己的计划,而且进行了有效反制。

“他都跟你说什么了?”肥仁问。

“嗯……”毕曲支支吾吾,半天没有说出有用的东西。

“如果你觉得不方便跟我说,那就算了吧。”肥仁压着自己的情绪,用平时一样的语气对毕曲说。

“没有,国君让属下讲小时候的事情给他听。”毕曲说道。

“你讲给他了?”肥仁问。

“是的,属下本不想讲。可是属下不讲,国君便诬赖属下忘了母亲曾经对属下的好。”毕曲回答。

听到这里,肥仁已经明白了一切。看来,梁渠是想通过唤起毕曲的孝心,阻止毕曲的死志。

用孝来抵御忠。果然好办法。

“无妨,只是闲聊而已,无大碍。不过,你确实应该好好孝敬母亲。”肥仁说道。

肥仁的这番话,让毕曲更加难受了。

现在的情况是,肥仁越是对毕曲好,毕曲越是心情糟糕。

毕曲已经被梁渠和肥仁吃得死死的了。

毕曲走后,肥仁开始想下一步该怎么做了。

现在事情很明朗。

梁渠在步步进攻,且取得了一定的效果。

但是,形势并没有改变,梁渠依然是弱势的一方。

梁渠在朝堂上拿到话语权又如何?

那是以牺牲手里的土地为代价的。

只要梁渠的土地源源不断地流向自己,那么梁渠就没有胜算。

爽是解决不了问题的,切实利益才能。

毕曲这边也一样。

别说梁渠扰乱了毕曲的心,就是梁渠将毕曲拉拢过去又如何?

一个小小的侍卫长,左右不了局势的。

理智告诉肥仁,一切皆在掌控。

但肥仁内心很不爽。

因为这段时间,他一直被梁渠牵着鼻子走。

若是个脾气好的,或许也不会太在意。

被人牵着鼻子又如何?

反正利益落到自己的口袋了。

但肥仁不愿意这样,肥仁只想自己欺负别人,不想别人欺负自己。

早在肥仁小时候,人们就断定,肥仁是个人才。

肥仁相貌堂堂,一膀子好力气,马术好,射箭准,为人果敢坚毅,聪敏异常,此外还有很多其他手艺。

这是肥仁的长处。

不过也有人不看好肥仁。

不看好肥仁的人认为,肥仁确实有许多长处,但他有一个致命的短处,就是骄横跋扈,处处拔尖,不能容人。

这一派认为,由于心眼小,肥仁会用自己的长处去欺负别人。

一个这么多优点的人,想要欺负人,那别人可惨了。

当被肥仁欺负的人足够多时,大家就会联手灭了他。

所以,这一派认为,肥仁肯定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此时,肥仁就想欺负人。

但肥仁到底是聪明的。

他评估了一下,按照自己想要做的方式,会不会有什么特别的后果。

结果是,没关系,因为自己手里的牌足够多,势力足够大。

于是,肥仁叫来肥礼,吩咐他去做事。

肥礼本想劝阻哥哥的,肥礼觉得,趋势在肥家手里,慢慢蚕食梁渠的土地,是最稳妥的。

但肥礼也知道,哥哥劝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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