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室众人互相对视,不约而同动身离开。一片混乱中,独剩旅途脱力瘫坐在窗边,他手上颤抖着去摸身上的药,心悸难受在这一刻直冲脑神经,达到了他身体所承受的极限。
“小叔!小叔……”
意识模糊之际,旅途似听到旅泽栖在叫他,他努力想睁开眼,最后也只是动了动手指。
旅泽栖的突然出现是旅畔没想到的,他知道旅途不会带孩子一起过来。原本以为梵陨河真的害死了一栋楼的人,没想到只是将人用迷药全部迷晕了。这会儿全在反击军方的攻势,忙着逃命。
现场一片混乱,旅畔刚进大楼,就这么看着儿子横冲直撞进来了,来不及阻止,心直接提到了嗓子眼。
何素紧跟旅畔步伐,顺着他目光看去,猜了个大差不差:“那是,木木?”
“是,素姨,您先找地方躲起来,我……”话音戛然而止,他看见大厅拐角处有人猛地提枪冲出来,几乎下意识的,他一把护住何素将其扑倒。
“砰、砰!”
何素反应也是极快的,在旅畔压倒瞬间翻身去查看:“阿畔!”她拿过旅畔手里的枪转而将那人精准击毙。
“素姨……”旅畔最后一点力气死命抓住何素:“找二途,认……木木,孩子不能……咳……父母双亡……”他开始咳血,大量的血随着说话不断溢出。
何素看着他心脏和肺部同时中枪,心头的情绪带着丈夫的离世终于一并发泄出来。她语速很快、杂乱无章:“阿畔,本来想等这次事情过后跟你说,你爸爸很爱你,他自己说的,你很优秀,他对不起你。对你,对你过世的母亲。”
旅畔扯起嘴角的笑瞳孔开始涣散。
“你爸爸心疼你,但你从小就跟他不亲,不像二途那般爱闹。阿畔,不介意的话,我当你妈妈,有委屈别憋着……”何素说着说着就泣不成声:“阿畔……你爸爸真的很爱你……”
旅畔还死死抓着她衣服,似乎想挽留什么,最后也只是竭力吐出还算清晰的字音来:“妈……”
何素摸着他头:“阿畔,别怕,妈在呢。”
旅畔冲她短暂而局促笑笑,再没了动静。
何素调整情绪,连抱带拖将人移到厅中石柱后,似笑似哭,最后也只是在旅畔额头落下一吻:“等会儿,带你和你爸回家。”
角落里,有人目送这女子在短暂的崩溃过后迅速调整情绪持枪上楼去。他轻叹:“这么多年了,何素啊……”
是几年前在野人山同旅途有过一面之缘的华子,他来到石柱下,蹲身看着早没了气的人,再次叹了口气:“行了,你也没得选,我先带你出去吧孩子。”说着,背起尚存体温的旅畔出去了。
……
至此,老挝这一战以军方的援场狼狈收尾,到头来梵陨河不但没能报仇,还生死难料;旅途帮她,却害了闻他消息赶来的父亲和哥哥。
数月后,云南映湖军基地。
“昨天刚从市医院那边转过来,情况还算稳定。对了,旅途这次受到严重刺激,醒来后却表现过于平常,你们也得留心了,毕竟患有精神病……他母亲呢?”文昕交代了一堆,末了忽然问。
徐子白轻叹,摇头:“旅莫寒尚未暴露,南鹤让仍然在逃,何素将旅途同旅畔……的遗体,送回来后继续她丈夫的潜伏任务去了。”如今何氏的‘白狼’彻底暴露在大众眼中,何素身为那老东西的女儿,眼下确实是个趁乱混入的好机会。
文昕惋叹:“这次……她也不容易啊。”
休息区。
旅泽栖独自一人坐在湖边长椅上,江浩徐也不过去,远远倚树下就这么看着。
肩膀忽然被人拍了下,他回头:“爸。”
江遣一抬下巴:“坐一上午了?”
“嗯。”江浩徐不理解:“爸,他这么小,真懂什么是……”他顿住,看到不远处同样站树下的旅途,生硬转移了话题:“姐还没醒?”
江遣也注意到:“没,六楼,即便有树作缓冲,这一次也算走了阎王运了。”他轻叹:“还活着就不错了,回头若醒来,她跟旅途这关怕是难过去。”
江浩徐看着不远处的旅途,压了压声音:“可是姐夫那阵子刚醒来魔怔般没日没夜守我姐ICU外面,刚转出来又跑人床边守,他真的……还怪着我姐?”
“感情的事,你以后再懂吧。”江遣顺手揉了把儿子头发:“带木木回去吃午饭了。”他向着青年走去。
旅途抬眸,吐了烟圈儿将烟夹手上,淡淡笑了:“江队。”
江遣看着他依旧这般云淡风轻,心下不免轻叹:“这次是阿桑过分了,我能理解。但同样为人父母,旅途,我只会护着自己女儿。”
“老丈人这是不放心将女儿交给我了?”旅途只是笑问。
闻言,江遣有些意外。
看出他所想,旅途摇头,垂眸:“确实恨,怪她,但她真的拿命跟我道歉时,我还是不忍心。”他自嘲般道:“或者说,我舍不得她。”
江遣欲言又止。
“我妈走之前告诉我,他们同样为人父母,我爸一定能理解阿桑的心情,就像……”旅途重复着母亲的话:“就像当父母的失去了孩子,看到害死自己孩子的仇人一样忍不住,不免会失控。阿桑失控了,她那种孩子对父母的感情和父母对孩子的感情是一样深刻难忘的,毕竟都是当事人。”
江遣静听不语。
旅途:“我妈都这样说了,我还能怎么样?再固执也没意义。”他冲江遣笑笑:“您放心,我很理智,也很清醒。我永远知道自己下一步棋,该下哪儿。”
“爸爸。”
小孩稚声稚气叫着人,上前拦腰抱住旅途。一声“爸爸叫得旅途上一秒还“我很理智”的气场荡然无存。
他后知后觉旅泽栖是在叫自己:“木木,你不……”
“奶奶说,这是爸爸说的,木木不能没有爸爸,他走了,你就是我爸爸。”旅泽栖打断他,认真说着,一边去拽旅途衣角。
旅途顺从蹲下身,去听小孩在他耳边悄咪咪的话语。
“我想了好久好久。”旅泽栖扯着旅途衣摆:“等一等,总会有答案的。不要伤心,他们会看到,也会跟着伤心的。你要开心,他们就放心离开了。”他小小的胳膊搂住旅途脖子,小声安慰着。
旅途感觉心中轻颤了一下,稍纵即逝。他抱住小孩,应声笑了:“好。”
这么久了,旅途渐渐发现很有意思也很讽刺的一件事:他的生活很变数。其实这个变数不单单指身边的事或人,大多数时候它也可以是一个形容词。就像旅途突然想形容自己长到这个年岁经历这些,其实都是变数,它本身是未知的,但旅途结合自己,它便有了很合理的解释。
任何人的生活都很变数,好或者坏,未知或者已知。就像他从知道事情发生到经历再到结束,这是一个很抽象的过程,因为他一直都存疑着,带着不确定的未知因素。
但是他可以笑着面对。于是这些都作浮云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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