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文文失踪的消息在报纸媒体报道和网络传播后,快速发酵起来。特别是在网络上,关于这件事情的传播和猜测愈演愈烈。关于方文文的信息也被人找了出来,从她的出生时间到在哪里上的幼儿园、小学,现在就读的学校都被找了出来。网络论坛上的信息更是五花八门——有人发帖自称是方文文的小学同学,说她很可怜,很小时候母亲就去世了。小学音乐课上老师教了一首《世上只有妈妈好》,方文文一边唱一边哭,老师和同学们都很照顾她,这次失踪肯定是有人知道了她一个人孤立无援所以才下的手;另一个帖子却说是和方文文上同一所中学,说她性格孤僻,不愿意和同学集体一起活动,仗着自己成绩好从来不把其他同学放在眼里,这次肯定是自己离家出走了。
网络上因此引发了一场论战,一方认为方文文是被他人绑架的,有些人贩子专挑家庭不好的人下手,方文文就是其中一个受害者;另一方认为,方文文是离家出走的,这样的小孩没有责任心,不顾父母老师的担心一意孤行,看事情闹躲起来不敢现身,浪费公众社会资源……两种观点各有大量的拥趸,虽然持这两个观点的人都没有提供任何的事实依据,但并不防碍他们在互联网上相互争执,不同意见者从开始的争论变成了人身攻击,在各个互联网平台上相互谩骂。
紧接着另一个关于方文文失踪的传言,在网络上悄然的散布开来。有人匿名在网上发帖说南丰实验中学在这个学期开始时组织了一次体检,方文文的血型属于比较罕见的“熊猫血”,她很有可能被人绑架了。
很多不明就里的人看到这个帖子纷纷转发,传言迅速在网络上和南丰市的大街小巷里传播开来,上学放学都由家长接送,甚至有的小区业主自发组织由男性成员组成的互助会,一起护送孩子上学、放学,一时间南丰市人心惶惶。
分局宣传科长周立被这突如其来谣言搅得焦头烂额,网络上信息和传言像病毒一样,已经呈指数级的扩散。他无奈的想到:公众都有爱好不幸、灾祸、死亡、阴暗、扭曲的病态倾向,当出现坏消息的时候,这种倾向会快速的将信息加工和传播出去,并在传播过程中不断添加让人害怕、焦虑的因素,正如中国古人常说的:“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很多消息在传播过程中就会变成耸人听闻的谣言。
这样的传言都是源于方文文失踪这一事件。这件事情本身就能吸引人们的注意力,在不断交流信息的过程中,人们总是试图将他人七零八碎地叙述给他们的片断像拼图游戏般再把它们拼凑起来。信息越是不全,人们就越是不知不觉地去按照自己的主观想法去缝补拼凑,这类信息片断拼凑越越多,越让人相信传言就是事实。人们在自己的身边突然遇到少女失踪案这样让其不知所措的事件时,残存在他们记忆中的一些新闻传播媒介所叙述的社会新闻,就会拼凑在一起,为自己,也为他人提供一个用以解释这件事情的剧情,而不在乎这个剧情与真实情到底有没有关联。在失踪案被调查清楚之前,面对案件的诸多困惑,只有这些脑补的剧情才会让人们相信事情的合理性。当人们谈到某些传言的基础有一个真实的原点时,便会有这样的危险:很多人兴高采烈地就此推断传言说的大致也是真的。事实上,人们所谓的真实的原点,之后的发展很有可能只是一部分人的主观臆想,传言就是根据这个通过一个事件,衍生了耸人听闻的剧情而传播开来的。换句话说,谣言更多的是从感觉出发,而不是从事实出发的。
时代不同了,互联网时代网络信息更加的庞大复杂,像充满生机的春风一样让各种信息媒体平台如同雨后春笋般涌现,不再依赖一个中心发布信息;同时也像一把剪刀,原本完整的内容被剪切为各式各样的信息片段。制造信息和传播信息的人大都会使用网络账号里的匿名,使得人们对传播产生的后果没有任何顾虑,根本不需要去核查事情的真实性,更没有什么证据来验证。特别是现在智能手机越来越普及,用智能手机联接互联网使得网络传播变得极其迅速,有手机的人随时随地都可以连接互联网去制造、传播和扩散消息,这让中国社会这样以管理公众为核心的治理机制变得越发困难,往往是按下葫芦浮起瓢,再也无法像之前一样,一纸文件下去所有的思想就会统一起来了。
但这些想法并不能为周立解决问题,分局陈局长,以及市局的直属领导不断打电话,要求他迅速控制舆情。但面对媒体上、网络上层出不穷的消息,他实在是束手无策了。
他只能向陈局长建议,以市局或者分局的名义召开新闻发布会,将方文文失踪的具体情况,公安机关侦办案件的进展向社会公布,甚至是警方发现的一些证据,让公众能够清晰了解案件事实,这样也许就能平息谣言。
陈局长面对这个提议不置可否,在他看来案件还在侦破过程中,截止到目前连方文文怎么失踪都还没有调查清楚,更别说其他线索了。虽说自己要求专案组三天内破案,可什么时候能破,他心里根本没有底。一旦召开了新闻发布会,就要直面媒体和社会公众,如果短期内案件没有进展,分局甚至市局都会面临社会公众的普遍质疑,还会损害公安在群众中的威望,这个险他不敢冒。
沉吟了半响,才说道:“新闻发布会先不急。你先以分局的名义对外发布公告,针对网络上出现的谣言进行辟谣,阻止谣言的传播扩散。”
周立觉得陈局长的办法,只是针对网上的谣言进行围追堵截,很可能只是治标不治本,并没有釜底抽薪的解决问题,即使这个谣言被辟谣终结了,也许还会冒出其他谣言。他的脑海竟然冒出一个中国上古时期的人物,大禹的父亲:鲧。他还想说点什么,可看到局长坚定的表情,马上说道:“是!我马上去安排。”
李峰赶回分局会议室时,其他三个组的同事都已经到了,刑侦科马科长、宣传科周科长和李秘书也都在会议室。李峰问杜宏磊、胡敏,有没有什么进展,两人都摇了摇头。
正说间陈局长走进了会议室,看上去有点疲惫,坐下后停了一会,说道:“大家辛苦了,把今天的情况都汇总一下,之后我们再来讨论分析。”
看来这次陈局长亲自挂帅不只是说说,而是真的带着分局的同事去分析和破案。杜宏磊、胡敏和李峰分别把今天调查的情况作了详细汇报,陈局长一边听一边做笔记,三人汇报了一个多小时,才把今天的情况汇报完毕。
李秘书接着汇报说:“我们分局的失踪搜索工作也正式开始,全市的火车站、汽车站也派了警力去调查,目前汇报上来的消息还没有查到方文文的行踪。宾馆、旅社的排查还在进行,可能要到明天早上才有结果。其他分局的协查早上就发出去了,会前我刚刚询问过,也还没有消息。”
刑侦马科长听完了汇报,皱着眉头道:“从今天调查的情况看,方文文的去向仍然没有明确的消息。不过从方文文所在小区住户和学校的访谈可以看出,方文文私自离家出走的可能性越来越小了。如果这个排除的话,那么遭受意外和被他人诱骗可能性相对要大一些,接下来我们要从这个两个方向去分析。”
会议室里安静了有一分钟,李峰打破沉默:“马科长分析有一定道理,从派出所的两位同事访谈的结果看,方文文的情绪近期并没现大的变化,也未与家人、学校老师同学发生矛盾,离家出走的动机确实不大。可如果是遭受意外,那么这个时间点也太巧了,而且在方文文失踪的时间点和路段上看,如果遭受到什么意外应该会有人看见,但经过我们今天的调查,整个小巷内的商户和来往的学生都没有发觉一什么异样,那么方文文受人诱骗的可能性最大。”
陈局长点点头,说道:“从目前了解的情况看,这种可能性最大。”话锋一转:”但如果是诱骗,那么熟人作案和陌生人作案,你们觉得哪一种更有可能。”
杜宏磊想了一会后发言:“对比熟人作案和陌生人作案,陌生人作案有较多的偶然性,如果选择在白天和学校门口进行诱骗,那么嫌疑人的心理素质相当高,而且陌生人诱骗一般需要一个过程,从不认识到建立信任,从李队长也们调查的情况来看,这个可能性也不大。所以我个人的想法是熟人诱骗的可能性最大。”杜宏磊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不过,今天我们走访了金江小区的住户,现在没有发现哪个熟人有作案的可能和动机。”
胡敏接着补充:“这次我去学校走访,给我的感受是方文文虽然年纪不大,但心智比较成熟,加之她性格也比较内向。我觉得和陌生人接触并被诱骗,这种可能性比较小。”
会议室里,大家对熟人作案这个方向基本达成了一致。刑侦马科长说:“熟人作案如果没有直接的线索,只能选择排查。现在和方文文关系密切的人员主要有哪些?”
杜宏磊回答说:“方文文现在和他生父和继母住在一起,她还经常去她外婆家,她还有一个舅舅宋强,前天我去她外婆家调查的时候也见了,他们这四个人应该是方文文最熟悉的人。再往外延,有方文文的老师,以及两个关系好的女同学,以及金江小区的住户。其他外围的人,关系很远了,人员也更多更复杂。”
陈局长把笔往本子上一丢,说道:“那就先从这四个核心人员开始排查,我听了大家的汇报,有两个核心的人我们一直没有深入了解,一是方文文的继母周晓娟和她的舅舅宋强。”
陈局长这话一出,会议室里的氛围变得凝重起来,陷入了沉默。今天在工作安排时,并没有安排人员对他们两人进行调查,他们也是方文文最熟悉的两个人,这是工作的一个疏漏。
过了好一会,李峰发声说:“局长说的对,这两个人我们在前期调查中忽视了,按照今天我们分析以熟人作案为主要的方向,那么这两个人一定是首要调查的对象,我们马上着手去调查。”
陈局长并没有批评大家,而是接着说道:“还有,刚刚杜宏磊汇报了金江小区13栋二单元居民在周五听到了异响,这个线索要快速追踪下去,找清楚声音的来源,看这个声音与方文文的家庭有没有关系。”
杜宏磊回应说道:“这个正在查,所里的周长生正在走访其他住户,正在核实声音的来源。”
陈局长轻轻的点了点头,问向宣传科长:“宣传那边情况怎么样了?有没有什么线索?”
宣传科长发言道:“按照上午的会议精神,我们快速的联系了南丰市的各个媒体,电视台、报纸、本地网络也都发布了寻人启示和群众线索举报,目前尚没有人联系我们。方文文失踪案在网络的传播速度非常快,现在已经成为全网关注的焦点了,相关报道和博主的转发已经破万,网络跟帖回复总量近百万,且还在增长。网络上盛传关于方文文被他人绑架贩卖器官的谣言,我们也在网络上进行公开辟谣。不过这个谣言虽然在我们辟谣后有所收敛,可似乎并没有销声匿迹……”
会议室的众人不禁看向了陈局长,他一边揉按着太阳穴,一边听着汇报,他现在面临的压力可想而知。
陈局长轻轻的挥了挥手,打断了宣传科长的发言,对着会议室的同事说:“这件案子关系到我们全南丰公安系统的威信,请大家一定要打起百分百的精神,一定要快速破案。”
会议室里的所有人全部自发起立,大声说道:“是!”
陈局长示意大家坐下,安排接下来的工作:“现在时间紧迫,你们还是分一工比较好。张所长,你们所的人员人去调查一下周晓娟的的情况,有没有作案的时间和动机。李峰,你们刑警队任务最重,一方面要调动所有的力量从方文文失踪地点进行追踪,另一方面宋强那边你们安排人员去调查,速度越快越好。全市的搜查工作李秘书继续统筹,宣传科时时跟进群众线索和舆论动态,大家一有消息就要在专案组内部平台进行分享。关于案件任何问题、需要协调的任何资源,在任何时间都可以来找我,大家分头行动吧!”
专案组的人员立即行动了起来,虽然已经过了晚上7点,但没有一个人喊累。大家都知道这个案件已经到非常时期,如果不能在短期内破案找到方文文,那么他们分局将会在所有人的面前抬不起头来。
李峰找杜宏磊了解一下宋强的情况,杜宏磊就把宋强几次来派出所询问方文文的经过都和李峰说了,并说:“这个宋强看起来有点粗鲁,但对方文文挺上心的,一直在关注方文文的下落。还有,据方同杰讲方文文的母亲是因为这个宋强才出的车祸。”
李峰想了一想,让中队的人先去调查宋强的背景情况,请杜宏磊和自己一起当晚就去找宋强聊一聊,先看这个熟人能不能先排除。杜宏磊点头答应了,现在这个时间去周晓娟有点不太合适,晚上只能去调查周晓娟的背景资料,他交待了胡敏和谭飞晚上务必要把周晓娟的背景资料调查清楚,便和李峰开车去找宋强。
很快,宋强的基础资料就同步到李峰这里。宋强今年已经36岁了,有过结婚史,但在30岁时就离婚了,孩子判给了前妻,自己也没有房子,现在还和自己的母亲住在一起。原来在老机械厂顶他母亲的岗,后来机械厂倒闭了,他下岗后和朋友开了一个台球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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