葫芦头就是大肠头,是大肠比较肥的那一段,也是比较贵的。和大肠其他部分相比,大肠头这个部位比较肥、比较臃肿,煮出来以后一团团连着有点像葫芦,所以叫葫芦头。还有一种说法就是,当年煮大肠的这个调料配方是孙思邈给的,他的这个调料(中药材)是装在葫芦里的,孙思邈当时顺手把葫芦也给了店家挂起来。这种说法多少我觉得有点勉强,用葫芦装调料好像也不多见,现在的中医也没有用葫芦装中药材的,而且这个传说解释不了葫芦头的“头”这个字是什么来历。

大肠头的原始形态和那个味道,我估计见过的人大概第一感觉就是:这也能吃?但终究,肥肠成为了各地国人的一道美食,大概是早期物质的匮乏加上先民的钻研精神、共同努力的结果吧。听说外国人是不吃动物内脏的,动物的内脏并没有什么有害的东西,野生动物捕猎,除了骨头架子,最后什么也都不剩的。外国人不吃动物内脏,我觉得或许还是人口较少,食物相对不是很短缺,不必去研究那些不那么好看的部位的吃法;或者就是不动脑子,不想去研究怎么最大程度的食材完全利用。

在不是很遥远的过去,很多地方都是过年时才会杀猪,甚至有个专门的名字叫杀年猪,更何况古人们?孟子说:鸡豚狗彘之畜,无失其时,七十者可以食肉矣。古代的先民,就算你是难得的老寿星,想随心所欲的吃点肉,也是不容易的;大概因为得之不易,才使得先民们要想尽办法不浪费猪身上能吃的一切部位。

作为动物身上最肮脏的部位,最终要把它变成一种美食,这个过程简直就是一种脱胎换骨的转换,大概不亚于九炼成仙。在煮以前的处理过程就是非常繁琐的:首先要用盐反复揉搓;撕去里面的油腻、脏物;冲洗干净以后再加盐揉搓;然后用铁锅焙烤,去除大肠内部腥臊的水分;每一步骤之间,都要用水一遍遍清洗。等完全去除大肠不好的味道后,才上锅煮,煮几个小时后,大肠十分软烂又有嚼劲,捞出晾干。再另起大锅加水,放入大骨、母鸡,用大火烧开,再转小火慢炖,几个小时后,熬出一锅香浓原汤,葫芦头泡馍的工作这才一切准备就绪。

吃的时候,食客交钱先拿碗拿馍,这馍是发面的,和西安另一个名吃牛羊肉泡馍的馍不一样,那个馍大概有八分是死面的。这个发面馍就可以掰大一点,大概大拇指肚大小,不必像羊肉泡馍那样,用手指头掐;这一点倒是比较适合特别饿的时候,特别饿的时候吃不了羊肉泡馍,掰两个馍下来,稍快一点也得十五分钟,但是葫芦头泡馍三下五除二馍就掰完了。然后店家切好大肠码上,用骨头汤浇到碗里,稍停顿再倒回锅里,这样反复浇上三四回,这个过程有个专有的名字叫做“冒”;这馍和大肠,也热了也入味了,这才把汤浇足,加上香菜葱末熟猪油,配上泡菜,再切一盘梆梆肉、卤蛋卤花干,就可以大快朵颐了。

先民们肯定是经过了不少的尝试,才终究找出恰当的处理方法,最终成就这样的美味;除了繁琐的预处理以外,各种调料的加持,更是一种不可缺少的添加剂,没有这些调味品的助力,不过就是普通的煮大肠而已,就好比要成仙却差了最后一口气。里面用到的一些调料,像八角、桂皮、草果,原产地都不是在中原地区,估计最终形成这种吃法也是有个漫长的过程;西安本地传说是唐代的孙思邈给的煮肉配方,才使得以前味道不怎么样的煮大肠,成为现在这种美味。现在咱们常用的一些调料,很多都是药食同源,比如山奈、砂仁、草果、茴香、白芷、陈皮、八角等等,这个传说虽无确证,但有它的合理之处。

在西安,下马陵的朱秀英、张文国、长香源;报恩寺街的天发芽诚信和等几家,这是比较集中的地方,还有分散在各处的好馆子也不少,比如安东街的吾味香,不能一一枚举,这些都是现在西安本地人常吃的店。

但要说起西安最有名的葫芦头泡馍馆,那就是从民国时就已经开业的、地处南院门的春发生。西安有南院门和北院门,南院门是清朝陕甘总督衙门的所在地,北院门是陕西巡抚衙门的所在地。能在南院门旁边开的店,那应该是有两下子的,春发生就是西安葫芦头泡馍最老的字号。甚至在20世纪90年代以前,春发生都是西安葫芦头泡馍的翘楚,基本就是老饕们吃葫芦头的唯一选择。前几年店铺里改造了一下,把过去的那种老板凳大木头桌子都扔掉了,现在装修风格走的是轻奢风,整体的就餐环境确实好了不少,但是改造完以后我吃过几次,总感觉到那个汤好像是有一点淡了,没有以前的鲜香。我也不好推测到底是发生了什么,还是我自己的味觉有了什么问题,总之就是环境好多了,记忆中的味道没有了;而且过去精肠之类的选项也都没有了。作为西安最悠久的葫芦头老字号,我想春发生的技术还是有的、还是有保留下来的,不至于失传,只是看新的管理者怎么运营了。

现在我大多数的选择是在城墙里下马陵这几家吃,只是因为离的比较近。这里最早的饭馆是朱秀英家,因为讲诚信、用料好,都是大骨熬汤,熬的汤当天卖完不隔夜,很快就火起来了;可惜天不假年,现在应该是朱秀英的子孙辈们在打理。张文国家以前是做梆梆肉的,梆梆肉也是葫芦头的一个绝配。这三家在这里扎堆做生意,使下马陵成了吃葫芦头的一个小据点。这里紧靠着城墙根,不吵不闹,环境算是幽静,在古老的城墙根下吃碗传统的葫芦头,感觉还有点古意。

每次吃完我也不是着急回去,总会顺便到旁边的卧龙寺小坐一下;卧龙寺是西安最早的禅宗寺院,东汉时就有建造记录了,至少在西安关中地区,知名度还是很高的。大中午的,都没什么游人,僧人们也已经午休,身处闹市之中,院子里却非常安静。虽然刚吃了腥荤之物就入禅林,似乎不妥,但是想一想葫芦头历经曲折终成美味的过程,和佛教所说的历尽磨难、终成正果似乎也有异曲同工之处,或许也就用不着完全对立起来吧。先满足了口腹之欲,再静一静心灵、得到思想上的升华,这样的美食之行大概是皆大欢喜、很圆满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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