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陵雪换上干练装束,骑上马在几名亲卫的陪同下,没一会就到达了军师的府邸大门口。

面对迎上来问安的仆役,安陵雪随意挥下手示意无需多礼,脚下不停径直往府内行去。她边走边问:“你家老爷在吗?”

“在的,在的。禀郡主,老爷在花园里闲坐。容我前去禀报一声。”仆役在一旁亦步亦趋。

“不用了。我去花园见他。你前面带路吧。”

“明白了!郡主请。”

来到花园口,安陵雪脚步放慢下来。远远的,她看到伊明弘独自一人枯坐在花园矮石凳上,头颅微垂,像是盯着某种东西在发呆。

见到此情景,安陵雪轻轻挥手让仆役退下,她迈着安静的步伐慢慢走上前去。越过伊明弘的肩膀,安陵雪看清军师一直呆呆看着的乃是种在花园中的几株藤蔓。这不就是钟梦回苍霞山上赠予伊明弘的那几根藤蔓么?当时伊明弘把藤蔓先行交给了张秉,托付他种到自己的花园里。

“这几株藤蔓长势看着还不错。”安陵雪轻轻道。

听到身后有人说话,伊明弘转头看了一眼,发现是安陵雪,他微微笑了一下,算是打过招呼。

安陵雪拎过一张小矮木凳,放在伊明弘身旁,并排坐了下来,视线看向了那几株藤蔓。

伊明弘也重新将视线落回藤蔓上。“看着这几株藤蔓,我有种不真实的感觉。仿佛苍霞山开始,我就身处梦境之中。这一个多月的经历,就像是一个离奇、滑稽、毫无章法的怪梦,让人五味杂陈。”

安陵雪扭头看向伊明弘。

伊明弘面容平静,他口中说着五味杂陈,看向藤蔓的眼神却无喜无悲,古井无波。

“这次的南疆之行,使我眼界大开。我有时候也会恍惚,怀疑这一切是不是梦。超过自己认知的东西纷至沓来,确实会让人手足无措。”安陵雪喃喃说道。“世事有时就是这么奇妙,你若苦苦追寻,可能求而不得;你若不抱期望,反而得益良多。”

“或许上天喜欢向人开玩笑。”伊明弘淡淡笑了一句,他的视线终于转向了安陵雪。“南疆之行,属下与郡主朝夕相处月余,有句话始终没问出口。现在回到大宁了,终究要得到郡主的明确态度才行。”

“军师有何话但说无妨。我窃以为,一个多月的相处,我们该是无话不谈才对。”

“好。那我就直说了。敢问郡主,经历过南疆之行后,你如今准备如何对待大宁府及治下百姓?”

安陵雪听到问话,眉眼弯起,脸颊展露出浅浅的酒窝。“军师居然是在忧虑此等小事么?你是担心我拜入仙子门下后,就对大宁府不闻不问了么?”她微微吸了口气,皱了下鼻子。“我安陵雪,在军师眼中,难道是那种忘恩负义之人么?”

“我并未做此想。”伊明弘轻轻解释了一句。

“放心吧,军师。大宁府是我爹的根基,大宁府将士和百姓是我安陵雪的恩人。我必不会抛下他们的。而且,我还想给予他们幸福的生活,权当是我的报恩罢。”

听到安陵雪如此明确的表态,伊明弘平淡的眼神终于有亮光升起,释怀的笑意缓缓挂上脸颊。“有郡主这话,我很是宽慰。”

安陵雪轻轻拍了下伊明弘的手背,安慰道:“别想这么多,早点去休息下吧。明天开始还有很多要忙的事情呢。”

“属下不困,哪怕现在就处理政务都没有问题。”

“噢。既然如此,我就跟你商量一下事情。”安陵雪将洗澡时了解到的情况转述给伊明弘。

花了一点时间简略讲述完自己刚得到的消息,安陵雪看着伊明弘认真说道:“你我先就这些事通下气,定个基调,明天与各将领、官员定策时方便一些,不至于临时忙乱。这也是我这个时辰还来找你的原因。君臣齐心,方能解决危机,造福大宁百姓。”

伊明弘颔首应道:“郡主思考问题越来越全面,越来越得心应手了。属下自当勠力为郡主分忧。”

安陵雪对伊明弘的赞扬已经有抵抗力了,她直截了当让伊明弘发表看法。

“嗯,那我就说说我的见解。”伊明弘捋了下胡须。

“首先,关于张秉等人捐献大部分黄金入侯府库房的事情。我的看法有两点。第一,郡主应该收下这些黄金,同时对于张秉等人,理应表彰一番。第二,侯府库房的黄金量太多了,数倍于大宁府的赋税,郡主在支配的时候,要控制好用度,如若不然,极易造成大宁府物价的腾飞。”

“哦?关于第二点,军师能详细说说么?”安陵雪不耻下问。

“民间多以铜钱和银两为流通物,黄金做为最贵重的货币,鲜在民间流通。民间的生产生活物资,是与铜钱和银两挂钩的。如今侯府的大量黄金,价值是大宁府赋税的数倍,如果短期内大批量涌入到民间,很容易对铜钱和银两造成冲击。简单来说,大宁府的各类生产生活物资总量,短期内并没有变化,但市面上却多了大量的货币,两相影响下,不管铜钱还是银两亦或者黄金,价值必定下跌。到时候,最有可能出现的情况是各类物价短期内暴涨,百姓手中的铜钱和银两都变相缩水了,这对百姓的生产生活是非常致命的。”

安陵雪认真听着伊明弘解说,不时点头表示赞同。“我明白了。我会小心使用这批黄金的。”

伊明弘见安陵雪从善如流,老怀大慰。

“那接下来我说一下梁殷出兵又撤退,秦栎将军应对的事情。首先说明,我认为秦将军的做法没有问题。在郡主回来前,秦将军一直都在积极防备梁殷的进犯。特别是守一观的代表莫庸前脚刚走,秦将军后脚就准备组织大宁军布防,以抵御梁殷的再次进犯,他的做法挑不出毛病。”

伊明弘又是习惯性地捋了捋胡须。“不过,如今郡主回到大宁府了,秦将军的应对就显得不合时宜了。因为在郡主回来前,秦将军只是暂时担任大宁最高长官,他没有郡主这么高的号召力,所以他采取最坏的打算,全力备战,是最为稳妥的应对办法。”

“郡主如今回来了,对梁殷可能的再次进犯,能采取的应对比秦将军之前多了些选择。目前大宁府正处于关键时期,裕和镇刚纳入治下不久,还没有完全稳定下来;与南疆四大家族的合作,刚起了个头,还没有进入实质性的阶段;牛虻山谷到伏鳌口的拓路计划,又占用了一部分大宁军力看守俘虏。在这种关键节点,大宁府若能不与梁殷开战,是最为正确的选择。”

“问题是开战不开战,我说了不算。梁殷乔翰博才是占据主动权的那个人啊。”安陵雪插了一句。

“欸!郡主你想岔了。自从守一观的代表来大宁府,乔翰博的主动权也快要丢失了。你想啊,梁殷集结的三路大军,在莫庸的干涉下,不得已撤兵了,军心必定动摇,这是其一。其二,莫庸来的时候,是跟那些镖车队一同前来的。镖车队离开的时候,莫庸可还在侯府待着。以梁殷的情报,莫庸可是还在大宁府呐。然后前些日子,莫庸回守一观去了,他是独自回去的。你觉得,除了侯府的人,还有多少人知道莫庸的离去?”

“你的意思是说,乔翰博那边,可能认为守一观的代表,一直还在大宁府?”

“没错。莫庸来的时候,喝退了梁殷军队。为避免惹怒守一观,乔翰博是不可能大喇喇派探子来大宁府打探莫庸去留的。如今莫庸独自离开,走得低调,乔翰博必定得要很久后才能打探到莫庸离开的消息。只要我们这边的边境上好整以暇不设防,乔翰博是不会起疑的。”

“嘶!军师是想摆空城计?”安陵雪吃了一惊,不过她很快被伊明弘的想法折服了。“这个计策很大胆,不过却很适合如今大宁府的现状。”

“我还有一点还没说呢。其三,守一观这次派代表来大宁府送了这么多黄金。这则消息这么重大,乔翰博迟早会知道的。你想想,当他知悉此事后,他怎么看待守一观和大宁府的关系?哪怕他最后知道莫庸已经离开大宁府了,他有多大的决心再次兴兵进犯大宁府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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