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煦仁二年)(十月)丁酉,诏平京东西,除、明二州谷价。”
——《景史.宣宗一》
煦仁二年,九月,榛陵县衙。
话说那周澍进了内堂,只见孙善道持着一封急信,好生愁闷。见了他,忙忙招他过来。
“剿寇?”周澍看了,正是一片疑思。
“小友有所不知,这帛州管下所属有一伙贼盗,为首的唤作‘黑蛟龙’,因他原是江上讨日子的,聚众打劫,盗贼猖狂,小人甚多。去年官兵从朝廷处假了人去剿,独独脱了他们头领,本以为此事成了,怎料到他今日卷土重来,还带了个所谓‘文华星’的军师,拒敌官兵,抢虏仓廪。帛州那边一面申秉中书,转行牌仰附近州郡,需并立剿捕;一面自行下文书到这里等所属州县,知会收剿。尤是东面逢化县令修书过来,这寇贼在彼县搜刮一通,大败马步军兵,现往榛陵方向来。”孙善道眉头紧皱,“你我都不是本地生人,只能守御本境,勉力不扰乡民罢。”
周澍只是低头不语,许久才说:“此事恐怕要成心腹大患,若不早行诛剿,他日养成贼势,难以制伏;且不论闹到京城上去,殃毒一方也是过错。”二人相对坐着,最终差人赉一纸公文行下去贴个布告,教众人少走僻静小路,家中留个壮丁,防备贼人。第二日叫唤县尉褚伦并两个捕班都头,让他们带些人,莫辞辛苦,一个留在青门,一个往白鹊店去,分头巡察。若碰到贼人,能抓获甲解是最好,不能也休要死战,让百姓先走跟在后面便是。每日绕一圈在最头上山脚边作个记号,隔几日查一次,若是没有,定行责罚不恕。
这县尉褚伦正是那日周澍在酒家里碰到孙善道时一道的,看孙又花大价钱请不知来路的人吃酒,心里已是不爽利。后周澍作了县丞,虽为平级,褚县尉却往往怠慢。他内里想,既叫人不要死战,必是他想自己捞功,不从便了。打定主意要俘个山寇来,问问他这贼窝在何处,趁夜尽皆剿灭。
只相持无事几日,打开冬的头天便出了事。白鹊店那边巡逻的都头正领着人绕村走,照面来了个货郎担儿,打扮得一身村村朴朴,带子上串了一圈眼睛状的饰品,看了大抵还是个行脚医生。白鹊店这地方是山坳僻静处,几世出碰不得一个。见那货郎担里稀奇玩意不少,甭说那锅碗瓢盆马扎笊篱,卖给女人的珠钏玉梅,就连时兴的噗噗噔儿和南面来的滚灯都有,独独那人白净面皮,没甚髭须,看起来很是年青。这不见可好,一见那是不得了,都头领下那伙人见了这么多希奇玩意,前遮后拥地围上去,那都头一开始还想劝劝,见货郎担里还有各样草药,也挑拣起来。问他哪里来的,只不说话,原来是个哑子,用手笔划起来价格倒是麻溜。
众人还没看完,这货郎抬腿要往西边去。都头也没过瘾,想着在山脚下留个记号,往回走也是一样的,便跟着货郎直到杜甫桥边上,算是今日的巡逻成了,手里添了不少玩意,欢天喜地回家去了。怎料当晚几个人急急忙忙奔进榛陵县衙里,把孙、周几人从睡梦里揪起来,山贼一伙趁着二更没人,从白鹊店东边土墙缺口跳进,将两户邻近人家的仓廒家藏洗劫一空,掳了一家的二女儿走,只留下几个年纪大的妇人抱头而哭,哽哽咽咽。周澍同褚伦到那里时,已经一地狼藉,能搬的都给搬走,剩下打的打砸的砸,那家的老头半夜听到响声下楼,哪里拦得住?被推搡了一把摔倒在地上,现在还有气是万幸,他婆子腿脚不麻利,被邻居扶着。平日里见了周澍都稀松平常的,如今一把年纪老骨头趴在地上到处插烛也似的磕头,家里东西不要了,只求求做官的救救她女儿。
周澍吓了一跳,忙上去扶,看了一眼旁边,让人赶紧把碎陶片等东西拣掉,看住桌子柱子,莫让她一时想不开寻死了。那老婆婆双眼哭得红打打的,声音嘶哑,说话也说不清楚,她孙子受了惊,被安置先睡下去了。众人看这幅场景,心中无不凄惶,想着怎会出这等岔子。周澍也不解,只能一面好声劝着,一面计划振恤存问一事。如此折腾到四更才回青门,过了杜甫桥,只见褚伦把他拉到僻静处,劈领子揪住,厉声问道:“那夥草贼就窝藏在帛岭山上,你这书生不去剿捕,兀自在这说些有的没的,有甚么用?没那本事偏要挂个官印,只怕等你借到所谓时机,榛陵百姓都被劫了,彼时又有何用?”
周澍被这一惊一乍搞的心力衰竭,还想赶回去问今日巡逻出了什么问题,顾不得和他解释。褚伦见他半天不响,活脱脱一个闷葫芦,心里更是上火,猛得把他甩开,只顾自回青门去了。趟过璃水河,远远瞧见县衙里亮着异样灯火,周澍便赶忙回去。正堂前齐整整地跪着今日去白鹊店巡察的那一批,都叫人绑缚着,低头不语。孙善道换了官服,边叹气边在堂前来回踱步,见了他也没多少好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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