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的日子特殊。”
“今天也很特殊。”
“………”
辛归路闭了嘴巴,打定主意不再跟他讨论这个话题。
柳十一郎只好叹气:“我猜你今天晚上一定还没有吃饭!既然不肯喝酒,尝几口菜总行吧?为了赶到这荒山野岭里宴请四哥,我可是在京城的“江湖驿馆”里足足花掉了一整个归元通宝,才能换来这等排场!”
辛归路闻言,也落了座,却依旧未动桌上的杯盘碗筷。
对方突然问道:“我就知道四叔敌不过你。什么情况?你把他杀了?”
见其沉默不语,柳十一郎自顾自又饮了两杯。然后抄起一款库克黑钻香槟,屈食指一弹,瓶口断裂,远远飞向院墙角落。
泡沫涌出。他将桌上三盏空杯全部倒满,提议道:“家里头长辈们都说,在所有后辈当中,你和我功夫最强。不如咱俩赌上一把——兵刃、暗器、轻功,三局两胜……”
柳十一郎停顿了一下。
“就赌你身上那九只环,如何?”
“不赌!”辛归路干脆利落地拒绝。
他忽然露出微笑:“我十三岁那年春节,你才刚刚九岁,就是这么平白地赢走了我攒了好几年的压岁钱。后来我终于想明白啦,本就是我自己的东西,干嘛要拿出来和你赌?”
柳十一郎面有愧色,讪笑道:“我向来花钱快,没了赌本,只好耍赖……”
辛归路此刻几乎要笑得合不拢嘴。
“九岁!别人还在买鞭炮和棒棒糖的年龄,你已经懂得溜去夜总会里打赏脱衣舞娘,钱自然花得快。”
“人不风流枉少年……四哥你平生不吃不喝、不赌不嫖、不玩不乐,实在是无趣至极!”
“我没有十一你这般聪明,只好多用些心思在功夫上面啦。咱们虽然以杀人为业,但毕竟修行才是本份。”
“听说江湖上有个叫作“血气功”的法门,杀人即为修行。一举两得,倒也真是方便。”柳十一郎说罢,低下头喃喃自语,“杀杀杀,修、修、修,这个仙道,就非得成不可吗?”
“一杯敬四叔,一杯敬四哥……你们都不喝,我替你们喝!”
柳十一郎又把杯子斟满,左手碰右手,撞得“叮当”直响。
桌上的菜此时早已冷掉。酒瓶却空了大半。
“吃饱喝足,该走了。”他说道。
辛归路点点头:“好走,我就不送你啦。”
柳十一郎看起来尚且有些肉疼,摇头道:“虽然四哥你今晚没吃没喝,但小弟也算是已经请过您了……唉,整整一个归元通宝啊!”
擦擦手,他起身走出院门。音乐又响了起来。
“回头,有一群朴素的少年,轻轻松松地走远,不知道哪一天,再相见……”歌声渐渐远去了。
空山新雨后,人尽草木幽。
待柳十一郎和江湖驿馆的一众“外勤服务人员”走远,辛归路仍呆呆坐在原地,仿佛出了神。
一直坐到四周再也听不见丝毫动静、零落的星辰悄然从散去的云雾中探出头,他才缓缓起身,在“求仙观”的大殿背后点了个火堆。
无需堆积太多柴草。辛归路锦囊中的“三昧离火丹”,比唐门暗器“磷火神焰弹”还要厉害些。一旦燃起来,如同附骨之疽,必将目标彻底烧成灰烬后才能熄灭。
——前情往事,付之一炬。红颜白发,顷刻间都化为飞尘两捧、青烟数缕。
抛洒骨灰后,正值黎明前最黑暗的一刻。
辛归路沿着来时踩出的痕迹下了山。
这一夜的情形虽然曲折离奇、如梦似幻,但真正出乎他意料的,却只有一件事情……
不,不会就这么结束——他如是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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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路起起伏伏,两侧石壁倒退如飞。辛归路的这辆旧摩托,远非外表看起来那样普通。
他常常想:如果没有做杀手,自己也许会去当个赛车手吧……
柳十一郎呢?他会去干什么?商贾?运动员?律师?医生?或者做官?毕竟,十一是个那么聪明的人。
将这些杂念,像车轮碾过的道路一样抛于脑后。眼前天地万象,逐渐消失在辛归路的思想之中,却又好似与他的思想紧紧融为一体。
一切尽在掌握!他于必胜的道路上疾驰。
此等心境,来自无数次的生死搏斗——可对方,比他亦不遑多让!
向前再走几公里,就是一条更加宽敞的大道。
天空中传来了“忽忽”的风声。这风声穿山过岭,迅速逼近。
辛归路露出微笑,将摩托车的油门拧到底。
他没有抬头、更没有回头,却“看见”了一切。
风声已迫近他的头顶!
“四哥!看剑!”
几道雷光从天而降!
辛归路双手早已丢开了车把,任凭胯下摩托车如脱缰野马一般飞奔——
他扬手向半空中打出一片月光……“雷光”落在了“月光”之中。
——从来没有人会觉着月光“很快”,但也从来没有人能躲得开月光——
“啊!你赢了!”高处再次传来呼喊声。
几片雪亮的剑刃向上倒回。一个翼装者顷刻又加了速,风一样从半空掠过崖间的山路,向着远处深谷中飞去!
八只金环回到辛归路手中。他减速,然后慢慢停住车子。
“好个柳十一郎!”他望着那个消逝于残夜之中的“翼装飞行运动员”,不禁发出由衷的赞叹。
东方遥远的云层微微泛红,这漫长的一晚就要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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