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梁,狄道,炜州。

“你们知道吗,我是个特别爱花的人,这炜州天干,缺水,我养的花却能争妍斗艳。”

嘴上说着琐事的漆安尘,跌跌撞撞走在一条大地的沟壑中,耳边风声啾啾,呼吸中沙尘呛鼻。

“这养花呀,就像这人生,该剪的……”

“哗啦。”

蒙着眼睛的漆安尘脚步一滑,身形随着砂石一起跌落,却被旁边伸出一只手拽稳,耳边传来一声嘀咕:

“你小子话是真多。”

稳住身形,漆安尘脚掌接连点地,嗯,很踏实,舌头伸出抿下干裂嘴唇,除了土腥,还有些水汽的味道,看来雨要来了。

“这人生就像养花,不该得的都该剪去,就像这仙缘,就不是我该得的,对吧力爷?”

“格老子滴,你小子说得有些道理,这修仙法门是该老子得。”

沙哑的嗓音在漆安尘耳边响起,却没带多少情绪。

“力爷,那为何……”

“少噪舌,快走。”

一只手捏住漆安尘肩膀,押着他便加速向前,完全不理会他的话语。

漆安尘被推搡着,跌跌撞撞走在风沙中,突然脚下质感变硬,耳中风声减弱,像隔了什么东西,只是鼻中灰尘味更浓了。

唰。

蒙眼黑布被一把扯下,漆安尘眯着眼睛努力打量四周。

一间破败庙宇,四处漏风,硬泥地面除了门口三面都是高台。

台上残破泥像东倒西歪,只有正中的还算完好,仅仅缺了头,三人高的残像肚子占了大部分,手脚缩在四边,远看像只缩头王八。

漆安尘没心情看王八,扫了一圈眼睛便盯住眼前的四个拿刀大汉,对着胡子最多的赔笑开口:

“力爷,那修仙的黄册子你也拿走了,又何必绑了我,我就是个花匠。”

“谁人不知你小子是养花的,能在炜州把花养得那么好,你也值钱啊。”

带着狞笑,力爷转身,对身边一壮汉吩咐:

“去周围盯着,看看买家来了没。”

养的花虽艳,漆安尘心却枯了。

‘散尽家财买的修仙法门被抢了倒是无所谓,内容早就背下,只是这力爷连人都不放过,真不愧是狄道本地人。’

脑中急转,对着眼前大胡子拱着手,漆安尘小心措辞:

“力爷,你看这狄道灵气稀薄,我拿那黄册啥都练不出来,这不是打听到青松派有聚灵阵,或可一试,我可替力爷先去探探路。”

力爷咧嘴一笑,似是听乐了,凑近露出一口黄牙:

“你小子想得真美,你去了我还有命在?”

被口气熏得后退一步,漆安尘忍住恶心,勉力开口:

“力爷,我不是那种人,实在不行,我帮你种花,不出三年,必然富甲一方。”

“哈哈哈,老子等不了三年,那黄册子老子练不了便卖,连上你,够老子富甲一方。”

似是想到什么兴奋东西,力爷越凑越近,狠辣的眼神逼得漆安尘不断后退,脚下一绊,跌坐地上。

穿越三年,漆安尘从未如此狼狈。

一直小心翼翼的活着,在换到黄册子那一刻放松了一丝,没想到就着了道,心中那能踏上修仙路的欣喜若狂也归于平静。

被卖为奴隶,活着都艰难,等年龄大了,一身伤病,哪还有仙可修,何况能不能活到年龄大都难说。

枯坐在庙宇角落,漆安尘静静眺望着破庙外的世界,庙外的风沙吹过破庙窟窿,黄尘中偶尔能看见一丝黑云,让世界慢慢暗了下来,就像他的心一样。

“轰——隆。”

一声闷雷,敲在破庙里所有人心头,漆安尘面露悲切,看着点起火把的力爷,心中升起一丝希望,这么恶劣的天气,买家应该来不了。

“哗——哗。”

天漏清泉,洗刷着漫天黄尘,汇成天地的血肉渗进破庙。

“大哥,大哥,没见买家,没见买家。”

伴着喊声,庙外站岗的大汉带着一身泥浆冲进破庙。

“咔——隆。”

又一声闷雷带着闪电,照亮了力爷阴云密布的脸。

“嗒、嗒、嗒。”

听着耳边破庙窟窿滴落的水滴,漆安尘感觉听到了生命延续的声音,水滴溅到脸上,微凉,苍白的脸庞被滋润出血色。

“大哥,现在怎么办?去村里玩玩?”

“大哥,我们要回城里吗?”

“大哥,雨太大了,得先躲躲。”

手下的话语闯进力爷脑海,那富贵梦好像被闯破了一角,嘴角缓缓咧起,走到漆安尘身边,围着漆安尘转圈:

“你小子命好,买家没来。”

俯视眼中有些戒备的漆安尘,力爷继续开口:

“等回了城,我们大路朝天各走一边,你种你的花,老子换个地方富甲一方。”

见漆安尘紧绷的身体稍有放松,力爷舔了舔舌头:

“老子……”

“噗嗤。”

胸口一痛,漆安尘看着胸前冒出的刀尖,有些不明白,迷茫着抬起头:

“力爷,你的刀……好像穿模了。”

“老子怕啊,你小子靠着养花结识那么多达官显贵,十五岁便攒下那么多家财,还能心一横都卖了拿去换仙缘。”

“咔——隆。”

天空闷雷轰过,闪电光芒透过破庙缝隙照亮力爷阴恻恻的脸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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