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为仁从马车内的昏暗程度便已知道车外天色不早了,伸出手来却看不清手指的模样,他心想:“恐惧黑暗是因为看不清黑暗中的未知,可当一个人能掌控黑暗的时候或许他就不必再恐惧黑暗,反而可以让黑暗成为他的保护色。”
回到城中的时候家家户户已经掌上了灯,街道两旁的店铺也点燃灯笼照明,晚风吹过,灯笼左右摇摆,打在地上的光也因摇摆不定而忽明忽暗。汪为仁特意叮嘱马车走的慢些,所以,别人回到家已经吃完了饭他的马车才缓缓入城,他这几十年来从没有像此时此刻一样过着如此平静的时刻,或许这就是运筹帷幄所带来的从容。
马车的轮子轧在城内的青石板路上“咯吱”作响,天上几只飞鸟鸣叫着盘旋一阵后像远处的山上落去,好一派寂静。
车夫道:“公子,我们已经进城了,要不要走快些?”
汪为仁道:“不必,就这样赶路最好......”
车夫道:“可是......我们以这样的速度到达‘聚家酒楼’恐怕他们得打烊了。”
汪为仁道:“打了烊叫开不就可以?”
车夫道:“是,听公子的......”
城门还没有关,马车如踱步一样走进长街向着酒楼而去,七转八转,马车突然停了下来。晚风穿过车帘吹进来竟然有些凉飕飕的,汪为仁还正纳闷忽然在吹进来的风中嗅到了浓浓的血腥味,汪为仁忽然睁开了眼睛,警惕地倾听着周围的一切声音,此时静的可以感受到自己“咚咚”的心跳。他不清楚外面有多少人,万一自己就这样出去反而变成了自投罗网,盘算下来实际情形是敌于我为暗,我于敌亦为暗,只要他不动便可营造一种诡谲莫辨的氛围让敌不敢贸然对自己出手。
可在对手眼里他只是陷入罗网的猎豹岂肯轻易饶过他。就在汪为仁思考对策之时,一枚铁蒺藜撕开帘子向他飞来,虽然在黑暗中人的眼睛已经失去作用,但有赖于眼睛的作用人还是往往将眼睛睁得大大的以图寻明真相。汪为仁的武学功底说深不深,说浅不浅。他将注意力凝聚到眼睛上的时候,在耳朵上用的功夫便浅了,可现在眼睛功夫用的深却根本不起作用,以至他一时间竟辨不出暗器的方位,焦急之下他任由本能向旁边移动将身子贴向车厢一边。
自古暗器易伤人,可是将暗器练到炉火纯青之地步也绝非易事,尤其是练成掷物无声的境界更是要靠造化。铁蒺藜不小,将大物掷出还能做到无声无息那一定是江湖上一流的高手。汪为仁就很奇怪当暗器飞来之时他怎会没有听到声音,直到“笃”一声钉在了木板上他才后知后觉。
江湖阅历丰厚之人都知道江湖上有个近乎绝迹的门派“灵叶宫”,其门派宫主擅用暗器以制敌,尤是“灵犀飞叶”的绝技更是为江湖人称颂,并以“百步之内,杀人无形”来形容暗器造诣非凡。凡暗器高手必定轻功也是冠绝天下,江湖人用“百步杀人难形见,无花飞叶可做舟”来赞叹此人的武学修为。由于“灵叶宫”销声匿迹没有分别所以很少有年轻的江湖人知道,但现如今被人所知晓的暗器高手是“出手无形,百器无骸”的“飞花手”公孙晔。江湖上有很多人想知道公孙晔与灵叶宫宫主能否一教高下?
汪为仁作为一位后起之才,凭借他的武学经验便知,此来者绝非俗客。果然不出他所料,当他身子贴向车厢一侧的时候,给车厢带来的震动让人察觉,以一推三便知他现在身处的位置,一柄链刀飞去砍入车厢,汪为仁的下巴都要惊掉下来,若不是自己反应快身上势必要被戳个大窟窿,接着几柄探爪钩住了车厢,然后被人用力一拉将车厢撕裂开来,汪为仁仍坐在车厢内借着月光看到一群黑衣人将他团团围住,汪为仁站在车上道:“不知诸位对在下大动干戈所为何事?”
走上前一位高高胖胖之人笑声笑气道:“所为何事?当然是来取你这条狗命。”
汪为仁眼神凌厉,语气不满道:“还请阁下说话放尊重些。”
那人继续笑道:“放尊重些?你还真以为自己是个人物?”
汪为仁也是少年心性,火气当头,天不怕地不怕,不再二思从车厢上跃下直取那嘲讽他的人。汪为仁出手凌厉,招招凶险,那人左躲右闪将将避过,如此折腾下才知道他面前的年轻人绝对不容轻视,其武功来路他是一点也摸不清。
二人缠斗在一处,只听旁边一人道:“老佛,需要我们帮忙吗?”
“胖大佛”黄济才也不搭话专心跟汪为仁苦斗,渐渐他发现汪为仁武功虽然高强可是总有种狠中不足的感觉,他不知该如何形容,当然并非汪为仁所练武功不高,就是出手有盛劲余劲不足,纵然如此也已经逼得他不能分心了。黄济才所看出的就是汪为仁的劣势,汪为仁自己又岂能不知?要怪只怪他自己只通晓“玉默谦经”的上经,而下经他没有融会贯通,更没有办法与上经结合起来使用,如此孤立地使用上经势必会有中余力不足之处。他这身武功是得集百家武学于一身的汪百行所创并传授于他足以无声无息之间震撼群雄。
黄济才额头汗珠点点,汪为仁也是汗流浃背,二人僵持不下都有些疲软却不能掉以轻心。站在旁边的“探头鬼”李济声不声不响袭向汪为仁背后。汪为仁防不胜防让出后背硬挨一掌,黄济才找准时机一掌拍出,汪为仁运力与他以硬碰硬,“嘭”一声汪为仁倒摔出去,黄济才身子晃晃荡荡地向后退了几退才将自己稳住。
李济声道:“这小子倒是身手不错。”
黄济才此时也已笑不出来了,他道:“早除祸患,莫给他喘息之机。”
“板上蛟龙”金波鸣,一双斧子从天而将砍向汪为仁,汪为仁想做出反应可身体如冻僵了一般,身体跟他脑海中的想法背道而驰,在这一刻他突然感受到了生命中突如其来的死亡乍现后带来的恐惧,可让他不甘心的是遗憾。突然,一袭青衣携一根木杖似凭空出世一般横扫金波鸣,以攻止攻,金波鸣迫于木杖的压力只好放弃汪为仁变攻为守,木杖来势汹汹,他凌空格架仍被扫向一旁。
汪为仁看见有人来救他,尽管他不知谁来救他,可心头的阴云一扫而空如释重负又生起了求生的斗志。
守在旁边的“旱地鬼枪”陶剑瞬间反应过来,一杆长枪如巨蟒出洞露出锋利的尖牙袭向眼中的猎物,青衣人用一个千斤坠的身法迅速落地,陶剑的长枪刺空迅速变招紧随其后攻上,青衣人转动手中的木杖破开他的长枪后攻出一招,不过两招便将他震退。
陶剑站定手一挥,待在周围候命的人纷纷甩出链子刀和探爪,只见青衣人身形游动木杖翻飞,连拨带打,随点带撩,将诸多企图攻向他的刀爪的攻势击破。黄济才眼见不妙出手便杀向汪为仁,青衣人木杖刺出,轻轻向上一拨正打向黄济才手腕处的太渊穴,黄济才不得不收手。
李济声一枚铁蒺藜打出,青衣人闪身躲过,其实李济声的暗器也并非一流,只不过凭汪为仁的经验还断不出高下。青衣人的轻功着实不错,其速快如鹰隼。李济声只怪自己空手无器可挡被青衣人木杖扫中向后退去,接着青衣人木杖伸到汪为仁后背轻轻一拨竟让他站了起来,这份手劲与巧劲不可谓之不妙。
青衣人附耳道:“愣着干什麽,跑。”
他人说完又赶紧出手应付金波鸣与陶剑,汪为仁想走又被人围堵上,青衣人甩脱那二人,赶到汪为仁身边沉声道:“跟上......”
一根木杖开路,所向披靡,汪为仁跟着青衣人逃出绝境,青衣人知道汪为仁受了内伤是故拖着汪为仁一路飞奔,身后追兵不少,青衣人道:“脱下外衣给我,我去引开他们。”
汪为仁还想问此人名姓,可青衣人一把夺过外衣后便转了方向引着追兵远去。汪为仁心想道:“此人可真是来去如风,可惜不知这救我之人到底是何方神圣。”想到这里他有些怅然,突然想道:“难不成就是那个神秘人?可他又怎会知道我在这里遇险?”汪为仁不敢再想下去,细思之下惶恐至极,总之他既然获救这便是万幸。
“胖大佛”黄济才、“探头鬼”李济声、“旱地鬼枪”陶剑、“板上蛟龙”金波鸣四人并未发觉青衣人是如何将汪为仁搁下的,可跑出很远后青衣人便停下了脚步,他们紧忙赶上来,青衣人道:“诸位,你们何必紧追不舍?”
李济声阴声阳气道:“我们本就井水不犯河水,只要你将那人放下我们既往不咎。”
青衣人笑道:“这可是你说的。”
随后,他将背后的衣服仍在地上,原来他用木杖撑着外衣在跑从远处看就好像背着一个人一样,青衣人道:“我已将人放下,你们抓不住可就不愿在下了。”
李济声道:“阁下,这戏法可不好看呐?”
青衣人笑道:“不好看,你们这不是也看了嘛,在下不收你们的银子也就是了。”
黄济才笑哈哈道:“既然你想变戏法,那就给阎王爷变去吧。”
青衣人道:“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刀已拔,人已救,告辞。”
青衣人一闪身没入黑暗中没了影。他摘下面具露出原本的面容,此人正是江漠尘,江漠尘嘀咕道:“徒弟没找到,竟又解决了些麻烦。”想想自己摇头叹息道:“难道世上还有说不清的恩怨吗?”
江漠尘一觉睡醒已是申时过半,他简单吃了些饭菜便上街寻找梅枫,找来找去不见踪影,心有不甘,乃至天色已晚还穿梭在街头寻找,生怕错过了哪一出角落。现在独自一人回到客栈心中不免有些空落落的,像以前梅枫早就来到他的面前叽叽喳喳给他说一些妙闻趣事。他于梅枫的教诲极有心得就是让她独立面对任何危险,可真当让梅枫独自一人去面对的时候,他还真有些不舍。师徒二人闯荡江湖久矣,带给彼此的更多的是陪伴与依靠。虽然他的培养很成功,可还是担心梅枫遇险,心中惴惴不安。
汪为仁并没有回仇府,他一直躲在一处角落运功疗伤,李济声的那一掌很重,就算拍在牛身上也能将它的脊梁骨打断,可汪为仁却依然无碍,经过疗伤吐出几口淤血后身体便渐渐恢复生机,汪为仁心想道:“没想到这武功疗内伤还有如此奇效,目下我已恢复了五六成,若是再配合汤药恐怕不出一日之功便可痊愈。”
风吹月摇,星光黯淡,汪为仁有些狼狈地向一处痞子无赖啸据一方的宅院走去,在这里他很熟,还未靠近便闻到阵阵肉香,没想到这个时候还能闻到肉香,他也因太过用功腹中有些饥空,他走到门前堂而皇之推门而入。而后,一阵谩骂声传来“他娘的,谁他妈打扰爷们儿们吃肉。”“是不是咱们抢他羊的家伙摸上门来了?”“他娘的敢,爷们儿们看上的东西还没有不能拿的道理?兄弟们,抄家伙。”
当他们走出屋子走到院子一看眼珠子都差点瞪出来,看见汪为仁恭恭敬敬道:“原......原来是汪公子,小的们不知道是公子爷来,属实有些粗鲁。”
汪为仁二话不说走进屋子里,用筷子捞起一块肉来吃,狼吞虎咽的样子馋的两旁的人口水都流出来了,汪为仁道:“你们坐下一起吃。”
话刚撂地,众人都围了上来用汤勺将肉捞到自己碗里,汪为仁现在可没有大公子的样,可是当他要做公子的时候又可以做的那麽像,现在的吃相俨然就是一副浪荡相,用他曾经的话说就是混在痞子流里他就是痞子,混在绅士流里他就是公子。一块羊肉不够,接连吃了三四块饥饿感才逐渐消退,汪为仁开口道:“没有酒吗?”
草皮癞道:“有有有,公子爷不开口,我们哪敢说喝酒的事。”
汪为仁道:“给本公子拿上来。”
有肉有酒方谓两全,猛灌一口,汪为仁吐一口酒气道:“舒坦......”
劳地鼠紧忙奉承道:“只要公子爷舒坦对我们来说就是天大的好事。”
汪为仁道:“这里怎麽人这般少?其他人都去了哪里?”
草皮癞蹦蹦跳跳挤到汪为仁旁边嬉笑道:“事情是这样的,只因公子爷让我们找汪二公子,所以我们兄弟一合计就三人一撮五人一绺分舵而行,方便行事,这不咱们总舵就剩这十来人儿了。”
汪为仁道:“你们还算长点儿脑子。”
水头驼道:“命比脑子值钱,所以碰到要命的事情,脑子也多少长出来些。”
草皮癞吃着羊肉道:“今日我们找了一天,还没有丁点汪二公子的消息。”
汪为仁沉思良久道:“本公子倒是想到个方法,所以这也是来找你们的一个原因。本公子手下有一个小孩儿,跟为义年纪相近,听此人说他是为义的兄弟,跟他很熟,所以我给你们画张那小孩儿的画像,你们仿着多画些,然后贴在城内外的显眼处并附上字意思是此人昏倒路旁,为你们所救,有相识者可来此处找人就行。”
劳地鼠道:“这......事情不是太难办,可......公子爷,小的有些糊涂,这寻找汪二公子怎麽还跟钓鱼一样?”
水头驼也附和道:“公子爷,确实有点儿像钓鱼。”
草皮癞道:“你们懂个屁,公子爷这叫抛......抛......石头引玉......”
汪为仁道:“你们只管照做,不该问的就不要问。”
劳地鼠道:“是是是,只要是公子爷的话,我们岂敢不听?”
汪为仁道:“去准备笔墨纸砚,顺便再为本公子准备一件外衣。”
水头驼道:“这黑灯瞎火的上哪儿去找这些不顶用的玩意儿,再说我们手上又没有现钱。”
草皮癞一巴掌呼在他脑门上道:“汪公子又不是不给你银子,让你跑个腿儿能费多大点儿事,就算店铺关了门,咱爷们儿也要给他砸开,敢耽误汪公子的正事就砸了他的铺子。”
汪为仁喝着酒道:“你们放心,只要你们为本公子做事,本公子不会亏待你们。”
劳地鼠、水头驼二人结伴走出院子,水头驼道:“这有钱的嘴上永远说不会亏待咱们没钱的,可到头来就是老子是既搭钱又搭力,他就是不知道好好对待咱们。”
劳地鼠嘴巴一咧歪道:“知足吧,刘管事、郝管事比咱们如何,那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跟汪公子要钱要势结果被汪公子几拳打蒙在厅堂上,然后给喂了老虎,你还跟他要钱,别把自己的命要没喽......”
水头驼往地上啐了一口说道:“这些人呐,他娘的比咱们还无赖。”
二人“咣叽咣叽”敲响裁缝铺的大门,老板穿着衣帽道:“谁呀,谁呀,来了,来了,别把门给敲坏喽。”
老板将门打开一眼竟然看到两个无赖,心中直骂“晦气”。
水头驼瞥着眼道:“怎麽,见着你两个大爷不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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