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御因为文锦行的不识相与不合时宜而讨厌上了这个便宜侄子,一改往日秋后算账的习惯,在宴上便发作起来,指着文锦行的鼻子要其滚出去,节日一过即将虞氏旧邸赐给文锦行,派人简单收拾了一下便将人扫地出门。
文锦行实在委屈,他并非没有风闻裴靖与文御的闲话,可也实在想不明白,既然想和兄弟抢人,为何不肯取消婚约,若非如此,又为何不肯履行婚约,皇帝行事都这般令人捉摸不透吗?
文御确实是个公认的令人琢磨不透的皇帝,亦或者说,只是喜怒无常且不形于色,性格其实很简单,和他的祖辈一样,爱憎分明,只不过碍于皇帝的身份和足够有理智而未与先辈一般表现得太过极端。
这是文氏的“痼疾”,否则也不会总是出现如高祖和道帝重道灭佛、惠帝和文帝专宠某后妃、顺帝念旧溺爱等等不计其数被记在史书上为后世口诛笔伐的事情,几乎每一任皇帝或每一位皇族都会出现莫名其妙的迷恋行为,或待人,或待物,无一例外。
很多人都问裴靖如何看待文御的意气用事,裴靖选择不看,好事没想过问她,遇到不好的事便都跑来问她,让她发表意见,然后拿着她说的话到处宣扬。她是傻子吗?上过一次当还要上第二次。何况这些事与他们有何相干,整天问东问西,平白招人讨厌!
此话虽在理,然却不能一概而论,文锦行失宠的事还是与众人有莫大相干的,这次不必裴靖发言评论,皆已自有决断——反对文锦行登基的言论越发沸腾,欲一击即中,令其永世不得翻身。
三宰相反而见好就收,未再继续逼迫裴靖明确站队,他们似已猜到背后原委,政事堂议事时便总是不动声色地绕开与文锦行有关的话题,仿佛这个人无关紧要,不值得一论。
文锦行开府别居后不久,后宫传来喜讯,惠妃再次有孕,已近四个月。
林幼薇在这个紧急时刻身怀有孕可谓天大的喜事,不论是男是女,都是个好消息,若是公主,文御也不算失了血脉,若是皇子则更佳,不管聪慧与否,都比文锦行强一万倍。
文御对这个孩子充满期待。林氏出身微末,家中人口也不多,又与裴靖交好,林正和是裴靖扶起来的,这么多年以来看着也不像忘恩负义之人,总之这个孩子的存在对裴靖的前程极有好处,最好是个皇子,如此裴靖余生无忧矣。
盛瑾瑜的嗅觉依旧敏锐,怀疑这一切都是裴靖主导发生的。
裴靖说盛瑾瑜妖言惑众,举手对天发誓皇嗣和她没有一丁点关系,她再厉害也管不着人家何时生孩子,与其怀疑她,不如怀疑冬晚,那人上次还偷偷和张赋秋说男人生孩子的事来着。
冬晚跳起来说裴靖祸水东引,上次她只是随便找了个借口说点私事而已,跟这一堆没有半文钱关系。
宁宴不知该信谁,反正不信盛瑾瑜。
盛瑾瑜也无所谓真相如何,他只知道裴家因文锦行而将绝的性命与荣华富贵托这个孩子的福又续上了,并希望可以续得久一点。
如今这般局面着实令人感叹,裴靖上辈子究竟积了多少阴德,这辈子才能走这么大的运!忠诚机敏、能力超群、没有累赘且毫无私心的孤臣是每个皇帝都可望而不可求的绝佳辅臣,裴靖的官位恐怕不会止步于尚书令,某些人的担忧即将成为现实。
裴靖想的则是,无论这个孩子是男是女,都一定是继文御之后坐上皇位的人,只要她在一日,文锦行便与皇位无缘一日。
她将这些话毫无保留地告诉了奚迟,也不怕奚迟告诉文御。
奚迟自不会主动禀报,只要无损于文御,裴靖的所有决定他都无条件支持,无论是非。
美梦将醒的文锦行约莫是感受到了危机,遂于重阳节前夕,再次邀请裴靖赴宴。
在望京住了这些时日,他总算看清了事实,解决问题的门路只有裴靖,其他人会捧着他,但绝不会帮他,尤其在林惠妃有孕之后,唯有同样与众官人格格不入的裴靖有可能成为他的盟友。
裴靖无意与之结盟,便撺掇文御攒了个重阳家宴,以此为由回帖婉拒,既然可以在公众场合会面,她便不会再与文锦行私下相见。
文御很上道,也怕文锦行又在暗地里和裴靖说一些狂悖之言,于是便将能叫上的人都叫上了。
重阳当日,文御圣躬欠安,未亲自赴宴,只在无极殿见了一面,叮嘱文锦行日后要好生对待尚未出生的堂弟妹,文氏且指望着他。
有文御这番话在,比找一百个裴靖都管用,文锦行满口答应,立表忠心。
裴靖在旁笑了笑,眼中神情似是鼓励。
文锦行见之,越发自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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