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靖陪文御看了一小段象舞,又处理过一些琐事,才去天权殿见那位造车匠人。
车匠名杨大,四旬上下的模样,跪在地上像拜神仙一样满怀虔诚地拜见文御和裴靖,文御赐坐也不敢深坐,身体稍稍沾点边便算是坐下了,一直低着头扭手指,说话亦恭敬小心,生怕惊扰到皇帝陛下,直到说起车与农具时才放亮眼睛,敞开嗓门。
裴靖在临南所见之车为杨父制造,杨大在其基础上改动了一番,不止做了大漆防腐,且将链接轮轴和脚蹬的木链改为了铁链,使齿轮转动时更加丝滑结实,车前的位置做了用以支撑身体和调整方向的把手,只要力气足够,哪怕逆风也能前行。
杨家固为农户,造车乃杨父一时兴起所为,所求亦是利农,因此不但做了货车,且针对农事做了脚踏耕种车。
杨大此次随青川来京不只为自家的车而来,亦是代表黔中道众多工匠而来,故硕大的车厢内装满了各式各样、前所未见的新奇工具。
少府监与司农寺见之如获至宝,爱不释手。
文御将这两辆木车命名为“杨氏车”,并再次提出留授工司为官的想法。
裴靖认为杨大带来的工具皆为农具,不好束之高阁,而应使人就职农司,或放为外官,以使通晓百姓所需,为百姓造福,将手艺与好物发扬光大。
文御思忖再三,让杨大自己决定。
安知杨大既不想做官也不想留在望京,他想回乡照顾父母妻儿,况且他是农户,唯有在田野之间才有灵感。
文御深感遗憾,只得赐金放还。
少府监恳请令杨大多留几日,将这些工具的制作和使用方法教给工司官吏。
文御无有不肯,他还担心杨大身负金银独自上路易遭人觊觎,如此正好等青川和嘉州刺史述职完毕,三人一道乘官船回去,遂赐居四方馆。
裴靖自在嘉州撒钱鼓励工匠、劝课农桑至今已三四年有余,如今总算见到了群星闪耀的成果,终于可以松口气,庆幸自己这些年的俸禄没白花,也终于可以确定政令是大有利好的,于是趁机恳请文御下制推广新农具,并使全国州县鼓励农工。
“当初将你外放时我忧虑得彻夜难眠,你这般性格和出身……只怕是不知体恤民情,做不好亲民官,”文御看着裴靖,笑起来,“我的担心果然是多余的,我就知道,你什么都能做好!裴相为大凉付出了太多太多,我一定要好好奖励你一下……”
见文御凑近,裴靖生怕这人在众目睽睽之下做出亲密举动,被两个眼睛瞪得像铜铃的起居官记录在册,便忙叉手低头,不动声色地躲开,“此为臣分内之事,臣亦理当为君分忧,陛下不必赏臣!”
文御不语,忽而贴脸,小狗似的耸着鼻尖嗅了两下,眼中满是狐疑,“你是不是有新欢了?”
话题转得太突然,裴靖一下没有反应过来,眼神茫然又惊恐,“什、什么……没没没有……”
“没有?没有你心虚什么?结巴什么?”文御站直身体,冷笑一声,“明主事前些日子送了你一枚香囊,是也不是?”
“是,”裴靖不敢否认,但可以解释,“那是他……”
“啧……什么气味,竟这般难闻……”文御莫名抬袖掩住口鼻,挥手扇着风,满脸嫌弃,“好生刺鼻的茶味……你莫不是戴了那枚香囊?”
“是。”裴靖自觉此香清苦悠远,并不刺鼻难闻,而且明庭竹送的是松花香,并非那人最好的茶香,但既然文御不喜欢,那她便站远些解释,“明主事亲手采摘鞣制此香,十指因而伤痕斑斑,若非握笔艰难,臣亦不曾发现,见之不免心生自责,亦不忍拂其好意……”
文御不等裴靖解释清楚便嚷着自己被浓烈的茶味熏得头风要犯了,快不能呼吸了,教裴靖将香囊拿远些。
裴靖赶紧将香囊解下来,欲塞入袖中藏起来,谁知被文御一把夺过去,扬手甩进了火盆里。
香囊立即被火舌吞没,烧焦的气味瞬间弥漫开来。
文御望着盆中逐渐灼黑的香囊和松花,放下掩鼻的手,长长松了口气,“我一向讨厌茶的气味,你不会怪我吧?”
但没见你少喝一口。
裴靖假笑着连连摆手,“臣绝无此意!”
“那我便放心了。”文御舒然展颜,抬手扶住裴靖的肩膀,“我也有样东西想送给你。”
感觉不是什么好东西。
裴靖并不期待但故作期待地仰望着文御,眼睛瞪得像廿四,圆溜溜,亮晶晶。
文御旁若无人地将裴靖拖进怀里,熟练地扣住后颈,吻上双唇,使栀子香驱散松香,令微热的气息自舌尖流进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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