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色的月光下,两个人依偎在一起端详着这支把两个人阴差阳错牵挂在一起的东西。
“听说天上有个主管人间姻缘的神仙叫月老,你我二人的月老大约便是这只箭了……如此意义重大的东西我怎么能轻易丢弃?回去之后我要专门打造一个漂亮的盒子,把它装在里边,看着它,我就会想起是这只箭把你带到了我的身边……”
那只箭上尚且残留着斑斑的血迹,想必是他有意没有擦拭干净。
他抬头看了看天上的月亮:“我记得我第一次和你看月亮的那个晚上正好是十五……回京之后,每个月的十五我便来见你……”
“可惜啊!”
他遗憾的叹息道:“我虽无职位,但也不能整日消磨在儿女私情里,否则我倒是恨不得天天陪着你。”
“那是自然!好男儿志在四方,不应该趁年轻建功立业吗?岂有沉浸在花前月下虚耗光阴的道理。若你是那样的人,我第一个便瞧不起你。”
她从他手里把那只箭抽了出来,细细的端详片刻道:“你说的没错,是这支箭把你我连在了一起,还是我收着它吧!它原本就是你的东西,见到它有时候大约就跟见到你一样吧!”
他们估摸的没错,过了几日,皇帝下旨回京。
一行人立马忙忙碌起来。拆卸帐篷,调拔护卫,个个脚不沾地。
韩德让好不容易才得了个空闲见了萧绰一面,但当时萧思温有恰好陪在她身边。
韩德让不好说什么,只是趁人不备用大拇指和食指圈成一个圆圈冲着萧绰微微一晃。
萧绰不由的微笑了,她知道那代表的就是月圆之夜。萧绰曾说过月圆之夜会来见他的,他提醒萧绰不要失约,他会等候萧绰的到来。
大队人马浩浩荡荡返回了京都,明年水肥草美之际又会卷土重来。
年年岁岁花依旧,岁岁年年来游猎。
日子又进入了波澜不惊的状态,萧绰和平时一样读书并帮父亲处理一些简单的公务打发时间,继续充当起父亲的秘书角色来。
这些年在汉人师傅的教导下饱读经典,加上天上赐予的聪慧,小小年纪的她倒也满腹经纶。
平时萧思温经常和这个孩子谈古论今刻意培养,萧绰成长为一个思想独特的姑娘,有着同龄人中极其罕见的见识,看待问题和处理事情颇有独到之处。
由于这一层原因,她协助父亲处理简单公文可谓游刃有余。生性有些懒惰的萧思温大胆放手让她代为处理,然后自己在酌情修正补充。萧绰居然处理的井井有条,萧思温每次翻阅总是忍不住把嘉许的目光投向宝贝女儿
韩德让英姿勃勃的身影经常在萧绰的脑海中萦绕,他那俊朗的微笑,饱含柔情的絮絮叨叨的话语总是让萧绰一遍遍回味,萧绰相信他对自己的思念绝不会比自己思念他少。
那支箭给萧绰放在一个长长的锦盒内,搁在床里侧。每晚睡在床上后,萧绰总要拿出来把玩,纤长的手指轻轻滑过那箭冰凉的金属身子,韩德让那高大俊朗的身影立刻就出现在萧绰的脑海里。
她不由的微笑起来,那是发自内心深处的甜蜜的微笑,只有想着心爱的人才能发出这样的微笑。
他那温柔的眼神,磁性的低语总出现在她记忆里。这样的回忆让萧绰沉醉。
离开他萧绰才发现,原来自己是那样思念他,那样爱他,不由自主的牵挂着他。
若是有朝一日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不知道爹爹会不会同意自己嫁给韩德让。
又一个月圆之夜终于来了。
这一个月对于萧绰和韩德让而言都是那么漫长,看着圆圆的月亮挂在柳梢,萧绰不由得微笑起来,幸亏父亲今夜不在,否则没准又会让自己做这做那。
她精心修饰一番,偷偷溜出了萧府。
刚从大门一探头,便看到不远处柳树下等候已久的韩德让,他骑着那匹神骏的枣红马正瞧着自己,一看到萧绰顿时容光焕发,焦急之色一扫而光。
他利索的从马背上一跃而下,跑过来拉住萧绰的手道:“走,我带你去逛逛。”
说完一把把萧绰抱上马背,自己跨上马坐在萧绰身后,紧紧地搂着她的纤腰,一抖马缰向远方疾驰而去。
韩德让带着她来到一棵古树下面。
这是一棵低矮却是相当粗壮的古树,盘根错节裸露在地表部分像无数巨大的蚯蚓缠扭在一起,上面长满青苔小草,少说也有几十年的树龄了。
树冠就像一个巨大绿伞,枝繁叶茂遮住了满天星光,树枝上密密麻麻系满了红色的绸带,在微风中轻轻的抖动。
韩德让指着那些在风中轻轻抖动的红色绸带道:“这些绸带都是向我们这样的有情人系上去的。据说这棵树已有百年的树龄了,汲取天地之灵气,日月之精华,不同于寻常树木,被称为大辽的神树。有情人若是系红色丝带于此树,就会姻缘不断,生生世世永为夫妇。”
边说边从怀中取出一根崭新的红色丝带,选了一段树枝把丝带小心翼翼的穿过去。自己执着一端,然后拉着萧绰的手让她捏着另一端,笑着道:“来,让我们一起来打一个结。”
大概二个人当真太过投缘,萧绰似乎就没想过嫁给别人,居然一点犹豫都没有,立马便伸出了手。两只手配合默契迅速便打了一个结。
韩德让轻声道:“再来一个,对啦!就这样!使劲!”
这样一来便打成了一个死结。
韩德让拉着萧绰的手退后两步,满意地瞧着那个结,自言自语道:“够结实的!母亲曾跟我说这个结叫姻缘结,必须打两个,象征夫妻二人生死不离。而且必须是死结,打的越结实越好。你瞧,一个结是你,一个结便是我了,我们紧紧的偎依在一起,永远不分离,相依相守一辈子。”
萧绰到是从来不曾听说过这棵所谓的神树,自然对这个说法也是第一次听,忍不住问好奇地问韩德让:“有这么灵验吗!真的假的?”
韩德让顿时大惊失色,慌忙掩住萧绰的嘴巴连声道:“哎呀,罪过罪过,千万不可有丝毫怀疑,举头三尺有神灵啊!心诚则灵!心诚则灵!”
瞧着他紧张的样子,萧绰倒也吓了一跳,吓得不敢乱说了。
韩德让长长的吁了口气,拉着她离开了神树。
往前走便是一条长长的河,月亮把银色的光辉撒遍人间,天地万物犹如笼罩了一层薄薄的轻纱,那
条河就像一条白练,弯弯曲曲向远处流去。河岸上有一块圆石,二人便相互依偎着坐在那圆石之上。
韩德让从怀中摸出一件东西放在萧绰的手中,冰凉光滑,是一块翡翠玉佩。
上好的翡翠雕琢成椭圆形,正中的图案便是一只展翅欲飞的燕子。燕子的四周则是一朵朵祥云,玉佩的外边缘则镶了一层金箔,金箔碾成莲花状,紧紧包裹着椭圆型的玉佩,很是精巧秀气。
“燕燕,你瞧……”韩德让用手轻轻的抚摸着那只燕子道:“这是我家祖传的一块玉石,据说是当年太祖所赐。韩家崇尚俭朴,子孙不得奢靡。这个东西倒也一直没有做成成品。我最近专门找了个玉雕师傅给定做的。你瞧,我自己设计的图样,专门在这个位置雕刻了这个燕子,送给我最爱的燕燕。”
萧绰略一思索道:“不!我要你带着它,无论走到哪里都有燕燕在时时刻刻陪着你。”
韩德让一愣,继而微笑道:“对!你说的对,你不可能时时刻刻陪在我身边,但是它却可以每时每刻都陪着我。”
说完从萧绰手中拿起玉佩端详片刻便小心翼翼的揣在怀里,抬起头笑吟吟地盯着萧绰道:“我已经跟父亲说了我们之间的事情了……父亲很是欢喜,过段时间……估计他就会去找萧伯父提亲的……因为我祖母两年前去世了,家孝在身不宜娶嫁,过了今年腊月十八三年守孝期限方满,就可以迎娶你过门了,好生令人心焦……像你这样聪明美丽的姑娘就如李延年所说的: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
“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宁不知倾城与倾国,佳人难在得……陈词滥调……我有那么好吗!就会胡乱奉承人……”
萧绰翻了他一眼,逗他。“当然有了!我可不是夸张要讨你欢心,是的的确确万里挑一,独一无二,无可取代……”
韩德让饱含深情的眼光默默地在她身上停留许久叹息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只怕在长大些,惦记你的人就越发多了。我可不想多几个竞争对手,还是早些迎娶进门比较踏实。”
二人相视一笑。
沉浸在浪漫和甜蜜之中他两,又开始了絮絮叨叨诉说衷肠。
也不知过了多久,韩德让忽然沉默了下来。
萧绰觉察了,抬头看他,却见他脸色不在有微笑,却有淡淡的担忧,握着萧绰的手颇有些心不在焉。
“你怎么啦?不开心?”
他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却问了这样一句:“燕燕,你我虽然相处时日不多,我还是想问你一句,你对我这个人,可还满意?”
萧绰诧异地看了他一眼,拍拍他的手道:“你比我读的书还要多,应该知道:白头如新,倾盖如故。真正投缘的人不在于相识的时间长短的!何况这段时间,我对你的心……难道你还不清楚吗?”
“我清楚,对你我也放心!只是……”
“只是什么?”
韩德让低头看着她的眼睛,轻叹一声:“燕燕,说实在的……我有些担心……”
“担心什么?”
这些日子萧绰从未见他脸上有半点抑郁之色,如今咋一看到这样的神色,不禁有些诧异。
他抬眼看着远方:“萧家素来是辽国后族,你的母亲是当今圣上的亲姐姐。而我……只是一个汉奴的后代,所以我……有些担心……”
他停了一下才说道:“虽说我母亲也出自萧氏,但到底不一样,嫡系和旁支差别很大……你的姐姐,便是嫁给了当今圣上的亲弟弟。所以我担心就算你不嫌弃我出身卑微愿意嫁给我,你的父母也未必同意你我之间的事情……而且目前我尚无功名……”
他的担心倒也不是没有道理,辽国最尊贵的姓氏是耶律氏,是皇族。而后族往往出自萧氏。
但在婚配之时太祖嫡系的子孙求娶的往往也是萧家嫡系的女儿。
萧绰的大姐姐胡辇便嫁给了当今皇上的亲弟弟太平王耶律罨撒葛,萧绰和二姐姐伊勒兰按常理只能嫁给太祖的嫡系子孙,寻常官宦人家是想都别想的。
他为人谨慎这样想没错。可有些事真真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表面的风光,暗地里往往有他人看不见的凄凉。
萧绰苦笑一下叹了口气:“可是,你也知道……我大姐姐虽然嫁给了皇上的亲弟弟,如今他夫妇二人的结局……很是不堪……不说也罢……至于功名……只要有经国之才,凌云之志,何愁没有出头之日?大约只有极少数人一生下来便活在云端,其他人……不都是一步步拼命往上爬吗?”
胡辇嫁给了辽穆宗的亲弟弟太平王耶律罨撒葛,但耶律罨撒葛数次谋反,触怒了当今圣上。皇帝虽然顾念骨肉亲情饶了他的性命,却把他夫妇二人流放到了西北,至今不得返京,父亲和母亲因此极是伤怀。
骨肉至亲已经有数年不得相见,父母怎能不难过?
所以萧绰觉得,如果自己执意想要嫁给韩德让,估计父母也未必反对。毕竟女儿的幸福是最重要的事,嫁给一个不靠谱的人毁掉的便是一生。
至少长这么大,父母在这方面从未说过要干涉她。萧绰一定要嫁给什么人,估摸父母还是尊重自己的选择的。
除非这个人不靠谱。
萧绰虽然涉世不深,对韩家人还是多少有些了解的。韩家人勤勉务实,谨言慎行,不曾有浮浪子弟。虽是汉人,却比很多辽国贵族靠得住。
但是萧绰也不敢造次。大人们的真实心思有时候未必会透露给孩子
“不妨先去试一试,探探口风也好。若不反对……再行六礼也不迟!”
萧绰思量了许久给了韩德让这样一个建议。
万一父母嘴上为了哄自己开心说的好听,实际却想要让自己嫁给宗室王爷,韩家冒冒失失提亲遭到拒绝,彼此岂不难堪?
“好!我也是这样想的!”
二人沉浸在浪漫和甜蜜之中,不知不觉时间过得真是快,萧绰生怕回府迟了给父亲责骂,于是催促了好几次,韩德让方才依依不舍地把萧绰送回家。
萧绰蹑手蹑脚的溜回府,轻轻掩上大门正准备回去睡觉,正好和准备回屋休息的萧思温撞到了一起,他愣在当地,一脸惊诧望着她。
萧绰一见父亲那表情,不由得双颊发烫起来,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萧思温笑着问:“这么晚了一个人去哪里了?怎么独自外出,也不把小荷他们带上?”
萧绰窘的面红耳赤,一言不发的呆站在那里,不知道该怎样回答。
萧思温愣了片刻便明白了,女儿都十五岁了,该是谈婚论嫁的年龄了。看样子估计是会情郎去了。
他嗔怪地看了看女儿笑道:“我的燕燕长大了,一定是见心上人去了对不对?傻孩子,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是千古不变的规律,有什么害臊的?我燕燕的眼光一定是绝佳的,他是谁呀?告诉爹爹让爹爹也高兴一下好不好?”
萧绰羞涩地背过脸,半晌才挤出几个字:“哎呀,过几天你就知道了,不要再追问了!”
说完一溜烟逃回自己的房间,把个萧思温逗得呵呵大笑。
他站在台阶上凝神思量,难道是韩德让那小子?去永安山那段时间他整天带这孩子骑马。
一定是他!若是这小子……倒也不错!
他对萧绰这个孩子相当了解,他相信女儿的眼光不会错,一定是个相当出类拔萃的小子才能入了闺女的法眼。
既然她说过几日就知道是谁了,得!就别费那个脑子了!
韩家人果然谨慎。没过几天韩匡嗣果然带着韩德让登门拜访,闲谈之余暗示了两个孩子之间的事情。
对于这个仪表堂堂聪明伶俐的小子,萧思温很赞同女儿的眼光的,何况两家本就是世交,韩匡嗣之前在朝中也是一个颇受皇族倚重的汉官,这些年与萧思温相处的很是融洽。
所以萧思温很满意,嘴上没说一句扫兴的话。女儿能嫁给自己喜欢的人是一件好事,她的一生幸福快乐才是为人父母最期望的。
唯一的遗憾便是韩匡嗣的母亲两年前刚刚过世,守孝三年期限尚未满,只能等过了年再行六礼迎娶进门了。
萧绰和韩德让都松了口气。他俩都很开心,美好的生活就在远方向他们二人招手,待得一过年就可迎娶进门了。两个有情人再也不用饱受相思的煎熬了,从此长相厮守花前月下一起欢度美好的时光了。
就如二人在神树上打的那个姻缘结,相依相伴相厮守,有情人终成眷属长相厮守是人间最美好的事了。
三个月,快了,快了。
所谓天有不测风云,这世上的事情三秒都会翻身翻天覆地的变化,何况是三个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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