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风如刀,卷起塞北满地疏松的黄土,带来遮天蔽日黄色的尘雾,草木枯黄凋零极尽萧条凄凉。冬季是如此寒冷而漫长,好不容易熬到草木丰美的夏季,草原上顿时换了一副新貌。

银质的镂空兽足香炉内袅袅的白烟在空中画着优美的弧线,淡淡的馨香在室内弥漫开来。案头的白玉瓶内插着一只含苞欲放的荷花,如同少女的脸有着正在时令的鲜嫩和妩媚。

宽大的雕花紫檀木书桌边站着一个身穿淡绿左衽圆领窄袖长袍的姑娘。乌黑浓密如云般的秀发挽了一个高高的发髻,发间只插了一枚赤金镶珠的簪子。那簪子打造成花朵形状,三朵大小不一的牡丹花的紧紧的挨挤在一起,花蕊处点缀着拇指大的数颗浑圆的珠子,愈发衬托的那姑娘气度高华,那如珠如玉的容貌让案头的鲜花瞬间少了几分颜色。

她低着头专心细致的翻看案头的公文,雪白纤纤的手一丝不苟的把那些公文分类摆放。

室外传来男子的说话的声音,似乎在高声询问什么,片刻又低了下去。

说话的声音吸引了屋内的姑娘,她停止了收拾案上的公文,抬头问一边小丫头:“萧达擀这是大呼小叫什么?爹让我帮他收拾这些公文,他人呢?”

那梳着双髻丫头长着一张圆圆的脸蛋,一笑之下眉眼弯弯。身穿淡黄色缠枝牡丹纹直领对襟团衫,褐色裙子,正伸长胳膊把乳白色帷帐用银账勾勾起。听她一问,忙扭头笑着回答道:“大人要去夏捺钵呀!听说今天下午就要出发了。萧达擀在帮大人收拾出行东西呀!估计他们在一块儿!”

姑娘有些惊奇的瞪大了眼睛:“不是说过几天走吗?怎地突然间改时间了?”

小丫头深深看了她一眼,流露出颇有些耐人寻味之色,低声说道:“您也知道皇上那性子,要么就是睡觉,要么就是喝酒。难得有个清醒的时候。偶尔清醒的时候便会心血来潮寻个事情来做。他说走就走,哪里会顾及别人的感受!”

“哎呀!我居然把这事给忘了!”姑娘惊叫。

姑娘愣了片刻,继而笑了。收拾公文的手明显的慢了下来,有些魂不守舍起来。

她心不在焉扒拉着案上的公文,眼中渐渐泛出兴奋的光芒,笑容变得越来越浓。

这姑娘是大辽国驸马萧思温的小女儿萧绰,她母亲是辽太宗耶律德光的女儿吕不古,和当今是圣上一母同胞的姐弟。

此时正是辽国应历年间。

辽太祖阿保机和辽太宗耶律德光驾崩之后,几个接班首领的的资质甚为平庸,既没有阿保机那样的雄才伟略,明达世物。也没有耶律德光威德兼弘,英略过人。第三代君主辽世宗耶律阮在位时间仅仅五年,便死于察割之乱。当今圣上便是仓促间被推上皇位的第四代君主耶律璟。

此人资质平庸,偏偏又嗜酒残暴,荒废政务。

就如那丫头所说,皇帝多数时间不是长夜酣饮,便是白日昏睡,难得有个清醒的时候。

萧思温因为尚主的缘故,拜为驸马都尉。虽说不是显赫的重臣。却享受着辽国贵族该享受的尊荣和富贵。

辽国皇帝保持着祖先在游牧生活中养成的习惯,居处无常四时转徙,在各个季节,都有行之所在,称为四时捺钵。

辽穆宗非常好猎,不仅在宫苑内饲养了好些动物,每年还要趁着去四季捺钵大规模组织队伍游猎,大批文武百官都在随行人员行列中,萧思温自然也不例外。

今年夏季官员们和侍从会跟随皇帝抵达水丰草美的永安山山林地带,安营扎寨。

这种热闹的盛况年年上演,参与的人却很少会厌倦。

我一定要跟爹爹去永安山!

去年她就数次缠着父亲带她去春捺钵,但是父亲都以她年龄太小不安全而拒绝了她。

都15岁了,还不让去?前一次染了风寒,知道去不成连口都没开,这一次说什么也不能错过了。

想到这些她愈发焦灼起来,手在收拾公文,魂早飞到了室外。她终于忍不住了,草草把案上的公文摞一起,匆匆向外走去。

室外却是另外一番光景,由于皇帝突然改变了出行的时间,随行的人都急迫起来,手忙脚乱赶着收拾东西。

刚收拾完出行的东西,萧思温正准备带着手下人进宫集合。萧绰兴冲冲的跑出来拦着他道:“爹,您要随皇上去春捺钵吧?”

“对呀!”

萧思温抚摸着大黑马的头,笑道:“皇上早就按捺不住了,爹自然要伴君出行的。立马爹就进宫跟大部队一起出发!”

“我可不可以随您去玩?都在屋里闷了好几个月了,除了读书便是写字。我都十五了,不是小孩子了!今年我跟您出去玩几天好不好?好不好嘛?”萧绰拉长声音哀求道。

她把热切的目光投向父亲,一眨不眨盯着他,饱含期盼,还流露出一丝紧张,大概生怕父亲拒绝她。

萧思温向来宠她,她经常向父亲撒娇,有什么要求萧思温往往都会满足她。

可是这事……

萧思温扭过头仔细的瞧着女儿,时光匆匆如流水,眨眼间,当年的小娃娃已经出落成一个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明眸皓齿姿容艳丽,不由得又是骄傲又是欣喜。

艳色自古天下重,孩子漂亮父母不但脸上有光,而且将来出阁时多了到底还是多了几分的资本。

他素来对这孩子百依百顺,但今日这个要求却让他微微皱起眉头,有些犹豫。

虽说这孩子平时也经常骑马外出,但那毕竟时间不长,活动范围小,跟着一大堆侍从,而且大都是在平坦的草原上策马奔驰。对于一个长在马背上的民族来说,不是一件风险很大的事情。

去了永安山这样的这样的地方可就不一样了,男人们公务之余会去打猎,捕杀野兽可是什么样的突发情况都有。猎物在众人的围捕之下会努力在绝境中寻找突破口,乱碰乱撞之下袭击人马的可能性随时都会发生。

对于经常参加这类活动的辽国人来说司空见惯,勇敢的辽国人也不畏惧这些突发情况,往往会迅速做出应对之策,用快刀利箭去解决问题。

可饶是如此每年依旧有给野兽撞死咬死的猎手。

萧绰从来不曾去过四时捺钵,若只是跟着看看热闹倒也没什么,万一这孩子好奇偷偷去看男人们围猎,遇到危险可真不是闹着玩的。

想到这些,萧思温越发有些踌躇,他伸手捻须半晌不语。

萧绰冰雪聪明,怎能不明白父亲的顾虑,一双乌黑的眼睛咕噜噜一转娇声道:“哎呀!我知道您担心什么,您怕我跟着有危险对不对?哎呀爹,您就放心好了,我是绝对不会乱跑的,紧跟您寸步不离好不好?我向您保证,绝对不会离开您三尺内,好不好?好不好嘛?求求您了!”

说着拉长声音哀求起来,一边说一边不停地跺脚。

这娇嫩的声音萧思温是很难拒绝的,她打小就这样,可谓屡试不爽,萧思温的心开始左摇右摆起来。

“实在不放心您多带几个人好不好?让他们紧跟着我,在加上您,你们几个大男人难道还保护不了一个小姑娘吗?您让我怎样就怎样,行不?我乖乖听话还不行吗?”

萧思温不禁笑了。

罢了!去年就缠着要跟自己出去,自己没答应,今年满足她吧!不然这丫头不知道有多失望。

他抚了一下小胡子笑吟吟的瞧着女儿道:“好!好!好!你这小丫头,就知道磨人,我可禁不住你纠缠,烦死人了!那就说定了,不许乱跑,要听话!否则从马上掉下来,摔疼了可不许哭鼻子!赶紧换衣服去!”

萧绰一声欢呼,连蹦带跳去换衣服了。

萧思温扭头吩咐萧达擀:“赶快去吩咐小荷和海兰准备小姐出行用的东西。马上就出发!”

没过多久萧绰便飞奔而来,萧思温一见女儿的穿着褐色圆领窄袖左衽长袍,黑色长裤,褐色小皮靴,一头长长的秀发塞进黑色纱冠里,顿时惊奇地瞪大眼睛问道:“怎地穿成个假小子了?”

萧绰笑道:“山地骑马比不得平时,这样穿行动利索些嘛!若是穿女服长袍下摆又宽又长,多不方便。”

萧思温点点头:“倒也是!”

这小丫头就是这个样子,心细如发,事事考虑周全。

庞大的队伍在宫门口集结完毕,浩浩荡荡直奔永安山猎场。

永安山夏季草木葱郁,大片树林枝繁叶茂,碧浪翻滚。山脉层峦叠嶂,清澈的湖泊流光铄金在微风的吹拂下泛着涟漪。鸟儿清脆悦耳的鸣叫声在林间回荡。长草之中处处隐匿着飞禽走兽。

这个季节对于生命来说是美妙的。

此时的永安山草肥水美,栖息地多,处处生机盎然,是动物们的美妙的天堂。

一行人抵达永安山猎场选好平坦地方安营扎寨,第二天便按捺不住磨刀擦箭,放鹰逐犬,跨上嘶叫膘肥体壮的骏马一头扎进翠绿的草海和连绵的山谷之中大肆杀戮起来。

游牧民族出身的辽国人平时生活与汉人的生活方式有很大差异,很多人并不擅长农耕纺织之类的生活方式,最擅长的就是追逐水草渔猎。这种早期的生存方式至今影响他们,一旦形成习惯很难改变的。

他们的其他本领或许不敢让人恭维,那马上功夫可是绝对一流的。这些人差不多长于马背之上,策马狂奔也甚少给马颠下来,个个不但是一流的骑手,也是优良的猎手。骑在马上狂奔之际还不忘拉弓射天上的飞禽,挥舞马刀砍杀地下的走兽,来到这里顿时把个寂静的山谷搞得热闹起来,马嘶声,犬吠声,人们的欢呼声叫喊声声入耳。

萧绰很是兴奋,处处感到是那样的新奇,长这么大她还是第一次参加这类活动。看着那些猎人们跨着膘肥体壮的骏马,矫健的身影活跃在草海之中,敬佩之情不禁油然而生。

这就是大辽的勇士,或许是从小就在这样的环境耳闻目睹,或许游牧民族的血管里本就流动着喜好杀戮的血液。看着一个个鲜活的生命惨死于快刀利箭之下,萧绰的心中很是怜悯,但细细一想又觉得在辽国这是最正常不过的事情,内心深处也为那些勇敢的猎人优秀狩猎功夫暗暗喝彩。

她挺有自知之明的,不敢跟在那些猎人们后面乱跑乱撞,更不敢拉弓射箭去攻击鸟兽。一来心地仁慈没那狠辣的胆子,二来她要信守诺言。

自己毕竟答应过父亲不乱跑的。所以就带着小荷他们几个下人跟着父亲远远地瞧热闹,单是这一点她已经很满意了。

不知是哪里的勇士们惊动了觅食的野鸭,忽然听见哗啦啦一阵乱响,一群野鸭展翅冲向了碧蓝的天空,边飞边鸣叫。

萧绰不由得抬头仰望,紧接着数支利箭嗖嗖地射向那群逃走的野鸭,但兴许是射箭之人的功夫还欠佳,只有一支利箭射中了一只野鸭,那野鸭一声悲鸣带着箭向地面急速坠落。

萧绰见那野鸭似乎落下的方向与自己正对着,心中不由的吃了一惊,猛地扯了一下马缰准备躲开。

然而那野鸭的下坠速度何等之快,电光火石的一刹那,那带着利箭的野鸭不偏不倚正好砸在了萧绰的马头上,马头被利箭刺的鲜血淋漓,那马又惊又痛,乱蹦乱跳尥了一顿蹶子,一声长嘶放开四蹄狂奔起来。

萧绰大惊,好在她应变迅速,死死地抓住马鞍才没给颠下马背,又手忙脚乱抓紧马缰想去控制马儿,哪知此时的马在剧痛之下却如发了疯,不管不顾狂奔起来,似乎通过狂奔才能减轻脑袋上的痛苦。

“小姐!小姐抓紧了!千万松手!大人!大人……”

耳中远远听到小荷惊恐万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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