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聪却闭上了双眼,仍旧不发一言。
季伯纶则再次冷笑道,“眼下你说话做事,哪里还有做弟弟的样子?谁家的弟弟会帮着远亲算计哥哥的家产?”
吴耵这才有了些许的惊慌之色,却又很快辩驳道:“嫂嫂这话就错了,我这也是为了哥哥好。”而后看着吴聪,掰着手指,道,“我们已经打算好了,假如将来鸬鹚客栈充作了吴家的族产,那么,每年的收入将会分成十个等份,除了第一份用来筹备每年除夕的大祭外,剩下的九份,或用来接济寡妇、孤儿、残废等三类弱小之人,或用来接济族人的治丧、看病、娶妇、嫁女、分娩、读书等六样大事。如此一来,上慰祖宗,下荫子孙,不但大家受益,就连你们小家还能在族谱上博个立传扬名的好处。”
季伯纶越听越觉得好笑,暗暗想道:“在族谱上立传扬名,算什么好处?”于是问道,“我和你哥哥的嗣子,能得到实际上的好处么?”
吴耵笑道:“他作为孤儿,你作为寡母,母子俩生老病死并嫁女娶妇的一应花费,将会出自这份族产的接济。像这样的好处,难道还不够么?”说到这里,便收敛了笑意,阴恻恻地反问道,“难不成,你真的有带产改嫁的心思?”
季伯纶冷哼了一声,看着吴聪恨恨地说道:“连你哥哥都不觉得我会带产改嫁,你操这样的心做什么!”
吴耵冷哼了一声,斜着眼看着吴聪,貌似自言自语道:“老祖宗说,齐大非偶,果然如此!这小丫头的年纪,都可以做我的孙女了,怎么好意思在我跟前摆嫂嫂的款?哥哥也真是糊涂了,竟娶了这样的女人进门!”
直到此时,吴聪才睁开了双眼,叹道:“原本我也不想娶老婆,免得害了好人家的女孩子。只是族里不给没有成亲的男丁立嗣,且过继来的嗣子往往年幼无知,也离不开慈母照看,我便不得不娶了。若不是与我年纪相仿的女人都曾婚育过,我又怎么会把你嫂嫂娶进门?”
吴耵拍掌叹道:“哥哥总算开口说话了!”而后提起了先前的话头,道,“哥哥可要给我一个准话才是。”
吴聪沉默良久,才缓缓说道:“这遗嘱,我自然会写的,只等认祖归宗的那日就交给族长。只是,但凡与我有关的事,你也该在第一时间跟我知会一声,不要不言不语的。”
季伯纶吃惊地再次起了身,失声叫道:“老爷!”
这话未完,吴耵已喜得高声应承了下来,随后推说自己还有要事,当即带着宗谱告辞而去。
季伯纶因被打断了话头,不免生了肝火之气,只是不好发作罢了,此时便忍着性子问道:“老爷,他们这样欺你瞒你,你还让他们称心如意做什么?”
吴聪却笑道:“这不是很好么?如今大家挑明了当年的事,迫使他们为了得到我的那份遗嘱,就不得不把我重新写到宗谱上。如此一来,我不但不会白写了那份遗嘱,你将来还能作为吴家的媳妇,去受用吴家的好处。”
季伯纶气极反笑,再次问道:“老爷难道就一点也不介怀他们这样对你?”
吴聪笑叹道:“人生在世,难得糊涂。他们既然肯重新接纳我,那我又何妨装聋作哑呢?”而后语重心长地说教道,“你还是太年轻了,要懂得凡事不可过于较真,这样才能走得长远!”
季伯纶却不以为然,暗暗想道:“倘若你把他们当做屁一样,他们的架子再大,也奈何不了你半分。偏偏你如此看重他们,便只能被他们随意拿捏了!”这样想着,嘴上却奉承道,“老爷说的也是,原是我修为不高,眼下受教了。”等吴聪满意地点了点头后,方小心翼翼地提议道,“只是,我们在宗族之内择人立嗣,竟如此麻烦,也不知还要多久才能完事,那我们又何妨舍难求易,直接到外头抱养几个婴孩呢?”
吴聪却拒绝道:“那可不行!我的嗣子,必须是从吴家抱来的,否则他就上不了家谱。”
季伯纶噘着嘴巴埋怨道:“你家的家谱有多金贵?”
这话虽然不大恭敬,可吴聪也不以为忤,反而带着几分得意之色,说起了祖上的来历。
原来,根据吴家庄吴氏宗谱的记载,建文皇帝的侄子朱文坎,便是该家族的始祖。那时,朱文坎的父亲朱允熥受封为吴王,就藩杭州,因曾参与夺嫡之事,备受建文皇帝的猜忌。在建文皇帝开始削藩后,自觉大难临头的朱允熥,便安排刚刚出生的幼子朱文坎以自己的封号为姓,改名吴超,并让吴超的生母吴氏带着他逃离了杭州。之后,吴氏带着吴超一路北上,四处寻找安家落户之处,直到靖难前夕,才在算命先生的指引下,在如今的吴家庄定居下来,并将吴超抚养成人,其子孙也就在此地繁衍至今。
然而,对于这样的传说,季伯纶并不以为然。只因她的父亲是个修谱匠,其编撰的宗谱因奉客户之命,多有攀附之词,凡杨姓者必以杨宗保为始祖,薛姓者必认薛丁山为先人,更有甚者,胡姓者竟以呼延守用的后裔自居,并自称祖上因事避难,改复姓呼延为单姓胡。然而,这三大家将都是小说虚构的角色,怎么会有子孙留存至今,想来吴家也不会例外。只是,她不好扫了吴聪的兴致,唯有诺诺称是而已,等吴聪说完了话,便起身告辞,直往前台坐班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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