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穆文华一边翻着手中的一沓资料一边对着投影幕前的李姐说,“你中午还要回家午休?”

李姐呆呆看着穆文华,看着他低头认真工作的样子,手心里的汗直往外冒。

“我问你呢,你怎么不说话?”穆文华语气平淡,沉着嗓音,说话干脆利落,翻资料的手分秒未停,也没有抬头看李姐。

没有情绪,没有大喊大叫,但几百号人待在大讲堂里,穆文华低沉的声音却格外清晰,细密、尖锐,就像蚂蚁在心上啃咬一样。

穆文华不过三十出头,而李姐也快六十了,她因为常年躬身工作而略微佝偻的瘦小身躯,在穆文华用威慑勾出的大网中颤抖着,就像一只被蛛网捕获的飞蛾。

张翠花坐在第二排,她看到了李姐脸上窘迫感在拼命想要藏进皱纹里,也看到了她已经白多黑少的、稀疏的头发贴着头皮认真拢在脑后,用一个网兜扎起来,还有她身上深紫色的设计粗糙的工服。

她突然想到,自己还不知道李姐的名字,即使她每天在卫生间碰到她,也会笑着叫一声“李姐”。

身边有多少人,都是这样,他们干着最苦的活儿,生活最窘迫,除了他们的家人,人们都不知道他们叫什么。

她自己在农村种地的父母,不也是这样吗?默默无闻撒下种子和树苗,默默无闻地盖上一层土,又施上一层肥,再浇水,到了季节还要收割,储存,再把这薄地上的粮食廉价卖出去,以此来换取现金,用来购买农资和日用品,用来供养她和弟弟上学……

李姐带来的沉默足足有半分钟。

穆文华的话对她来说的确是重击。为什么这么懒惰呢?

作为一个以吃苦为美德的人,李姐听到穆文华的质疑,第一时间想到的是自责和羞愧。

但她没办法解释。她不能告诉穆文华,自己回去也并不是为了睡午觉,而是家里有病人需要陪护……也不能跟穆文华辩解说,公司规定的时间就是八小时……因为现在她的父亲已经重病,更需要钱了,反驳或者辩解都很可能会让自己失去这个重要的经济来源。

张翠花想到姬英昨晚跟自己保证的话,她说她一定帮自己“处理掉”穆文华。

所以她也不好在此时轻举妄动。

这一上午大家过得都不太平,因为每个人都被穆文华发现了不少问题,这些问题综合起来其实都是一类问题:偷懒。

穆文华抬起头,双眼死死盯着李姐的眼睛道:“这就是为什么我们要重新竞聘。好了,你下去吧。”

李姐还想说什么,但写这个ppt以及耗费掉她所有的脑力了,她根本不知道怎么应付穆文华这样的人。她也不敢说什么,于是怀着一丝侥幸,默默走下了讲台。

“下一个”,穆文华的话里面明明没有任何锋刃,但他说出来的每一个字都好像刀一样,割得人生疼。

刘静哗啦一声站了起来,她的包包在与桌椅的磕碰中发出巨大的噪音,一下子打破了讲堂的沉闷。

但这一下子,就像投入臭水沟的石子一样,激不起什么波澜便匆匆同化成为了静悄悄冒着臭气的泡沫。

刘静站在台上,自信地,带着一丝职业微笑地开始讲起来。

穆文华一边看着她的资料,一边点头。



本章未完 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