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能懂那种感受吗,我以前一直以为我理解,但我不以为然。鱼肉百姓四个字背后的是活生生的人,而非书册上几个单调的字眼可以揭露的残酷。

我的父亲为我起名龚正,我自以为我这一生都可以做到人如其名,但在这世上总是身不由己,己不由心。听起来就像屁话,事实也正是如此,我的生命自从我来到苏杭上任开始,就是一个噩梦,一段应当被扔进角落里封存的记忆。

那天之后,曹瑛时不时的就会向我无意间展示他在这座城池的绝对的统治权,我并非没有想过反抗,但衙门里一个值得我信任的人都没有,从看门的衙役到我身边的师爷,没有一个好东西。说起来,我也没资格说他们,寄人篱下,又能奢求他们做什么呢?反抗这座城里的王权?痴心妄想。我也明白,曹瑛不会杀我,只要我按部就班的做他的木偶,偶尔帮他打理点关系就好。

你或许会问朝廷在做什么,可惜啊,战火平息不久,朝廷忙着镇压各地的流窜残党,这个曹瑛天高皇帝远,朝廷有什么理由和他撕破脸?苦的只是这儿的百姓,苦的只是这一座所谓的天眷之城。

日子一天一天的过,我原以为我会在这儿了此残生,也就放浪了形骸,曹瑛更巴不得我少管些事情,甚至经常邀请我去他的府邸做客。在一次宴会上,我在曹家结识了一个少年,一个曹家少年——曹宗正。

他是曹瑛唯一的儿子,是这座城未来的王。曹瑛把他保护的很好,以至于这个少年还以为他的父亲是什么大善人。曹瑛从不会和他说外面的血雨腥风,只是想办法把所有的金银财宝,稀奇玩意带给他,当我见到这孩子的时候,他纯净的就像一张白纸,晶莹剔透。我想过把他父亲的暴行恶壮统统告诉他,起码也算是一点小小的报复?

但我没那么做,他太干净了,干净到不染尘埃,干净的像一个婴孩。我狠不下心用漆黑的墨玷污这张白纸,可笑的是,男孩似乎很乐意与我交往。渐渐的,我们成了密切的忘年交,郁郁不得志的县官,和生来富贵的少爷。奇怪的笔友,但无法否认,我们经常出去游山玩水,吟诗作对。仔细想来,那一段时日怎么算不上美好呢?至少平安快乐,至少没有烦恼……宗正和他的父亲截然相反,他热爱苏杭,他盼望着苏杭能一直这样欣欣向荣,繁华富足。在他的印象里,苏杭风景如画,百姓个个安居乐业,庄稼不用照看都能丰收,生活不用操心就能衣食无忧,即便有意外,他的父亲也会施以援手,这座城里所有的人路不拾遗,夜不闭户,亲近如同家人一般。他无数次绘声绘色的向我描绘他理想中的美好的苏杭,我只能沉默的苦笑,因为我看见的苏杭和他的理想大相径庭,又说不出口,只能无奈的笑。笑他的天真,更笑我的无能。其实一直这样倒也不错,我说的是真话。

故事总要一波三折,愿意看的人才会多。我生命的转折,或者说曹家命途的转折呼啸而来。

苏杭一直被称作天眷,不仅是因为它的地理位置得天独厚,依山傍水,易守难攻,从来都是各家必争之地;更是因为这里土地肥沃,苏杭足而天下富,足以显示苏杭的繁华。但所谓的天眷是会结束的,连年征战,多少兵马曾在苏杭附近盘桓厮杀。当年曾有将领为了断绝敌军退路,下令手下士兵硬生生的将这江河引向了另一条水道。不仅如此,苏杭赖以为生的水系里面早已尽是浮尸,你知道堆积到什么程度吗?江河阻塞!苏杭的没落早有预兆,庄稼的收成早就大不如前,人人自危的阴影早就在苏杭的天空上方盘旋许久。



本章未完 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