愚听一边接过喝干净的茶碗,一边说:“客人是打尖还是住店?”

那人挑起纱帽,道:“是我。”

“日夕哥哥?”愚听眼前一亮,指着他笑说:“还真是你!你今天怎么这么早就来了?还这副打扮?”

孟日夕解开斗笠,搁在桌上,抬抬手说:“讨一碗水喝。”

愚听才要回头拿,南梦清黎手一挥,那壶水就飞起来,稳稳地落在桌前,一注细流淌进杯盏。

倒茶的工夫,李容身三人都走过来一一落座。

“你被赶出来了?”李容身率先发问。

南梦清黎摇头道:“不应该,哥哥行事向来稳妥,怎会惹恼了他们?”

“会不会是日夕哥哥想我们了,想要来住几天?”

孟日夕茶碗磕在桌上,应和道:“愚听说得对,我见那林立已经搬去新居,他院子里原本的奴仆大半都分去其他几房姨娘院子里了。林立不带我走,我也不想给那些小肚鸡肠、争风吃醋的女人当奴才耍,就干脆赎了自己的身契,来投奔你们。”

南梦清黎听他言语,先是点头,接着摇头,讶然:“南梦日夕,你来投奔我们做什么?不回家去吗?”

“我出门才几时啊?父亲母亲都没急,你却催我走。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有妹妹的地方才是家~哥哥我回这里和回家一样呀。”

“这话谁教你的?如此轻佻。”南梦清黎看向对面坐着的李容身,后者已经心虚得眼神四处乱飘了。

孟日夕在客栈待了一炷香的时间,他转过前庭后院,吃过酒菜,游览过天字号地字号房间,一炷香刚好燃尽,他的兴奋劲也过去了。

“妹妹,我这就回去了。”

“慢走不送。”

“你就没什么话或者东西要带给父亲母亲?”

“没有。以他们的修为,我在这里说什么做什么,岂有难以知晓的?”

“你这样子讲话,真……唉!李容身,你这是要我帮你做什么?”

“你若是有机会去云旗小院,帮我把这一包东西递给天上那个李容身。”

孟日夕接过来,掂一掂闻一闻,心下了然。

“一定送达。我帮了你,你也多关照关照我妹妹,她有时候和孩子无异。”

南梦清黎满面羞色,推着哥哥往外走:“哎呀,你去吧去吧!”

孟日夕褪去凡身,显出仙人样貌,飞天而来。不回南山,也不去云旗小院,先奔汤谷。

正赶上李容身与太阳神一家长幼作别,便背手立在一旁,不多打扰。待两边挥手自去,才迎上来,笑言:“容身仙娥,吾乃南山一脉沼泽浅地梦君之子,南梦日夕。”

这一长串前缀逗得李容身粲然一笑,说:“我认得你,日夕哥哥。”

他两个走到溪边的石头上坐下,打开包袱,只见里面是一包苹果,个头不大,却都圆溜光滑,连个虫眼疤痕都没有,这可爱的长相促使那香气都更加浓郁起来。

“真奇怪呀……”

南梦日夕歪歪头,问:“哪里不对吗?”

“我学的这个分身法术,只有仙身感知到凡身所见所想,凡身却是感觉不到,她怎知道我嘴馋她在野坡上发现的这株苹果树?”

“哈哈哈,容身仙娥,虽是分身,也是你啊,凡身心生欢喜,自然知道仙身也会喜欢。”

南梦日夕这边朗声一笑,那边原先回到桑树上的九个孩子有的从密匝匝的叶子里探出头来,有的两手挂住树枝,垂下来像猴子一样晃着看热闹。

因为凡间的记忆在,李容身与南梦日夕也能你来我往的聊上一两句。走出来,见到桑树上的孩子们,忙招手,示意他们过来。他们下了树,但是没有往这边走,皆是偏头看向立在殿前的父母和弟弟。

李容身举着苹果,有些尴尬:“家教这么严吗?不让吃别人的东西?”

南梦日夕拍拍她的肩膀,摇头道:“与你无关。自从十日射落九日,他们九个就已经成了亡灵,不再长大,一直是这孩子模样,不能离开汤谷神树。”

“竟如此?”李容身心下念着后半句:如此,还不如当初死的干净痛快。

她走过去,先是每人分了一个,接着把剩下的一兜子包好,递给九个里面的哥哥说:“这些你留着,谁表现好,大哥就奖励给谁。”

九个孩子欢欢喜喜,拿着苹果你追我赶地回到树上。

此间诸神,又是喜悦又是悲伤。

这种悲喜交集的情感,天上地下概莫能外。

出嫁前的月色分外晴朗,待嫁新娘楚云裳哼着歌,享受母亲秋江女最后一次为她梳洗。

“娘,你生病了吗?喷到我后背上的鼻息是热的。”

楚云裳想回头,被秋江女按住脖子道:“莫回头,你脖子这里有泥灰,我给你仔细擦擦。”

“啊呀,边塞风沙紧,我裹了好几层,还是着了泥灰。”

“是呀,边塞就这点不好。”

“对,就这点,剩下的长风落日、飞鹰跑马,都好极了!”

梳洗完毕,楚云裳和衣睡下,眼睛却不闭上,瞧着挂在床头的嫁衣。

秋江女捧着一个木盒子进来,笑叹:“若是睡不着,起来看看我送你的陪嫁吧。”

“是什么?”楚云裳赤脚跳过来,打开木盒,里面横陈一柄玉剑。

她嘟嘟嘴,嗔怪道:“玉剑没有铁剑锋利。”

“铁剑刚硬,就怕你夫家多想。别看这玉剑瞧着温顺,”秋江女挽了一个剑花,刺在楚云裳平常练武的木桩上,留下一个深坑,“力气用对了,也是趁手的武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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