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湖这个地名听起来那样“滋润”,其实只是一个地下湖的名字,它表面上却是分外干枯,雪原的白、荒漠的黄、草苔的“遥看近却无”的绿是最常见的色彩。它们经久不变,除非太阳的光芒变了色彩。从早至晚,淡黄如花蕊,亮白如浪花,红艳如血液。
人也是多彩的,只是太细小了,大体看上去与白雪、黄沙无异。得等他们走近才能看到。
“云裳,你脖子上的这是什么?翠绿色的,像是一串鸟的羽毛似的。”
白云苍狗,楚云裳已是一个能走能说的小人了,她比在襁褓中时有更加旺盛的生命力,一双眼睛又大又亮,手指纤细又灵活,转动着脖子上的一片“羽毛”,眉色飞舞地炫耀着:“容身姨母,你绝对想不到,我这一串可是拿碎瓷片做的!”
听得此言,李容身忙把手里的家伙什放下,凑近端详,捻一捻、扣一扣,愕然道:“还真是碎瓷片,这边缘竟然打磨的这样光滑……谁送给你的?你爹没这个耐心,你娘又没有这些歪门邪道。”
楚云裳小手一拍,打开李容身的手,将领子支起来,“才不是什么歪门邪道呢!哼,不和你说话了,我去找愚听姨母去,她去年说了,十岁可是正经生辰,要送我一份大礼~”她这么说着,沿着栅栏往客栈前头去。
由李容身三人在边塞开的这么一家客栈,藏酒不醇厚,菜式就那几样,不许划拳吃酒,也不许玩牌玩骰子,若不是楚家老小帮衬,一天也没有个正经生意。但过路的商队、士兵和邻里都眼看着它泥墙变砖墙,前院宽了,后院扩了,真是人间一大稀奇事。
跟在楚云裳身边的两个护卫,坐在门外的石磨盘上抽旱烟。歪嘴吧嗒吧嗒,有些话从嘴缝里溜出来。
“这李姑娘常见,南老板也在柜台上见过两三面,倒是愚听姑娘不常见。”
“听说她是三个姑娘里最漂亮最丰腴的一个。”
“真想见一见啊……”
“那我帮你去叫人。”
“哎,你回来!你自己想看看,说什么帮我?”
这两个人嬉笑推搡着到了门口,有门却不得入,只感觉撞上了什么,头上闷响,摔了个屁股蹲。
二楼阶梯拐角,南梦正从墙缝中看这二人眼冒金星、站不起来的样子,耳听着楼下楚云裳与愚听正在说话。
“我要礼物!你说给我的,在哪里?”
“在这。”
“这是……一双鞋?”
南梦走下楼来,绕到楚云裳身后,这一路上都在看着愚听做的那双鞋,绣工还不错。
只见楚云裳提起鞋子来,眼前一亮,笑言:“好轻!”脚上的鞋甩了穿进去,又笑:“好软呀!”
愚听满怀期待地问:“你喜欢吗?我见你其他的鞋子都是素的,还怕我这花鸟虫兽的,太花了不讨喜呢!”
楚云裳晃荡着两脚,摇头道:“才不会呢!我见过我娘收藏的一本画册,里面就有这些,五福祥瑞、五毒辟邪,我喜欢!”
因人欢喜,见之欢喜,愚听眉开眼笑的样子,看上去竟有些长辈的慈眉善目。李容身从后门进来,一时间不敢破坏这和谐的画面。
但是,屋子里还有南梦清黎这张嘴呢……
只听这客栈的老板阴恻恻地说:“十岁生辰,离你二十三岁,还有十三年。”
楚云裳年少无知,回头问:“莫不是要在二十三岁那年给我送礼物吗?”
“我现在也有一样东西要送你。”
还未等楚云裳欣喜地大呼小叫,愚听先哼唧起来:“姐姐藏的这么深?我都不知道你准备了礼物!是什么?快拿出来我先瞧瞧!”
南梦在柜台上扯过一张纸,书写几笔,拿过来摆在桌上,“楚是你的姓,云裳是你的名,我送你一字。”
楚云裳趴在桌上去看,只见那纸上端端正正写着“千渝”二字。
“这字有何解释?我父亲号‘高野王’,是因为孔武有力、放浪形骸。”
南梦开口道:“这字……”
忽的一阵风从头顶落下,三人吓了一跳,都闪到一边,只见李容身手持一棒从天而降,落在桌上,一手挥舞棒子一手将屁股后面的纸揉成团,藏到腰带里。
那棒子越转越快,银光如月辉,金光似星轨,舞罢,当的一声立在李容身身前。
愚听拍手叫好,云裳迎上去,扯着李容身的衣袖,撒娇问着:“好姨母,这是给我的礼物嘛?”
“对,这是我给你做的金箍棒。”
“故事里,孙爷爷使的那个?”
“正是,只是没有他的沉,也不会变化大小。”
“我试试,我试试!”
李容身手把手教楚云裳耍棍,将门独女天资聪颖,学的极快。等她自己耍将起来,李容身才退到一旁,目光射向南梦清黎。
南梦自然没什么反应,李容身心下道:好啊你,李容身,都敢用眼神警告仙界公主了!
愚听察觉到氛围不对,桌下的手暗暗使了个仙法,挑翻了墙上的几块招牌,哎呀一声去捡,拍着尘土说:“姐姐们,咱们这牌子都旧了,何时添些新菜式?”
南梦挑眉道:“那得看李容身什么时候把后院的荒地变良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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