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上忽然一沉,李容身猛地抬起头,只见身旁的铺位空着,一位珠圆玉润的仙女正越过她,在用一块贝壳堵住墙上的孔隙。四目相对,立刻知晓了对方的明显。

“檀容仙女,你这是在做什么?”

“不小心惊醒了容身仙女,莫怪莫怪,今日风大,吵的我们睡不着。”

还未等李容身再说些什么,一个眼睛又大又亮的姑娘从檀容旁边的铺位起身,点头应和着:“‘嘘’‘嘘’的,像是在吹哨子!”

李容身知道她名字是“明辰”,不由得挑了一下眉毛,人如其名,明眸善睐。

檀容的贝壳也不知从哪里得来,亮晶晶的,堵住孔隙之后,不仅没了吹哨子的风声,光折射进石屋子里,五光十色,分外漂亮。

被满屋子的光彩吸引着坐起来,李容身瞧见明辰搂过坐回铺位的檀容,把下巴搭在她肩膀上,不禁目光柔和下来,问:“你们两个很要好,是好朋友?”

“我们三个是。”见檀容手指向这一排另一张床榻,李容身看过去,一个臂膀上长有鱼鳞的姑娘正呼呼大睡。

“珠碎姑娘睡的倒是香。”

“她就是贪睡些。”檀容看向李容身,“你一个人吗?我们听说过你,下界进入末世之后,两百年没有出过一个升仙的人,你是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在天庭,你常与清黎公主和另一个叫做愚听的小仙女一同出入。”

“对,她们两个有事来不了,或者说,只有我一个人需要到这里领罚,因为我话多,言多必失嘛。”李容身挠挠脖子,“你们为什么来这里?”

檀容答:“我们三个本是龙宫仙女,我负责拾贝,明辰负责雕镂,珠碎负责串珠,做出来的东西会被龙王他们拿去赐赠。十年前,龙王寿宴,太子献宝,我们放进去的珠串,被换成了石头。龙王大怒,太子受罚,我们也领罪到了星宫。”

“这听上去是欲加之罪啊,龙王没有去细究查问吗?”见她两个摇头,李容身琢磨着,又问:“已有十年了,可知道什么时候能回去?”

“等石头变成珍珠。”

“那、那要多久啊?”

“快了,”明辰眼睛比方才更亮了,立着指头数着,“宝盒里十一块石头,石头含在蚌壳里,一年成珠,只消十一年,我们就能回去了!”

李容身也跟着高兴起来,拱手道:“那我先给仙女们道喜啦~”

到底不熟悉,哼哈两句,三人又各自躺下。

李容身面对着石墙蜷起身子,末世时候熟悉的感觉渐渐浮上心头,越发明确,她蜷得更紧,让自己像海螺一样,用坚硬的壳保护着自己最柔韧的内在。渐渐察觉不到自己身在何处,她睡着了……

“啊……咳咳,救命!”

李容身从梦中惊醒,眼前有炫光,头脑嗡嗡的,似乎还未从可怕的梦境中完全脱离出来。她别过头看见一只遍布鱼鳞的手正在轻拍自己的肩膀,很快,耳边的呼唤声变得清晰起来:

“容身仙娥,你怎么了?快醒醒!”

李容身回身握住那双手,虽然不细腻,但也并不湿滑,这触感像是绣有繁复花纹的缎子。“我没事,珠碎姑娘。”她松开自己蜷着的身子,坐起来,一边擦汗一边说,“只是被噩梦魇着了,吓到你了吧?实在抱歉。”

珠碎摇摇头,“我没事,檀容她们出门前特意交代我留下,守着你。”

“守着我?做什么?”李容身面露尴尬。

“神仙一般不做梦的,若是做梦都是预知未来的碎片,有启示意义,是有助于修为的。而地宫气息与别处不同,梦到的都是过去事,且都是忧惧之事,也就是你说的噩梦,会扰动仙气,折损体力,甚者还会损失修为呢!这非同小可,得有人守着。”

李容身想了想,实话道:“但咱们也不熟悉啊,为什么要守着我呢?没必要守着我的。咱们只见过一面,不,我与你连一面还没见过呢。”言及此处,她想起另一桩事来,忙问:“哎?我之前瞧着你睡觉倒是安稳,没做噩梦似的。”

珠碎笑起来,神态有了些愚听的样子,“我梦里都是回到龙王寿辰那天,我们跪在那里领罚,只是觉得膝盖不舒服,没觉得忧惧,因为我们问心无愧呀。”

闻听此言,李容身羡慕起来,这种心无挂碍的自在状态才是神仙该有的样子吧。

“这下我知道你们为什么愿意守着见了一面的人了。”

“你说说看。”珠碎还是与愚听不同,她脸上会有那种乖戾挑逗的小表情。

“因为你们天然无心机,而且善良。”看着珠碎的表情,李容身对自己的答案有些不自信起来。

珠碎轻轻摇头,答道:“因为檀容有觉察修为的本事,她感知到我们的法力在你之上,你对我们没有威胁,那我们与你亲近便没有威胁。”

原来如此……李容身缓缓点点头,微微皱起眉头开口:“神仙也会像人一样互相侵害吗?我刚上天的时候也曾担心过,但这许多年来,没有仙友害过我。”

“一念成神,一念入魔。难说的很。我们一眼能知仙友的名姓与来处,但并不能探知所思所想。不可放松警惕呀……”珠碎语重心长地拍拍李容身的肩膀,转瞬从大人模样变脸顽童,拉扯着对方的衣袖,嚷着:“地宫憋闷,我带你出去转转吧!”

李容身点头站起,随着出去了。

突破曲曲折折的黑暗,从地宫出来,天光正亮,夜里那些灰黑的石块都消失不见了,阳光无遮无拦地洒在云层上,她们仿佛立在极地考察的船头,以缓慢的速度破冰前行,只不过不觉得冰冷而已。

檀容与明辰凭栏而立,把手垂在云雾里,见李容身走近,眼神关切地看过来,闲闲地叙道:

“这云啊,穿过手指,和我们在大海里拾贝嬉戏的时候感觉是一样的。”

“对!这蓝天再黑一点就更像了。”

“若这天黑下来,可不敢随意玩闹,一着不慎,咱们都要变成石头了。”

“我们如果变成石头,要是能落下去,掉到海里就好了,我想钻进蚌壳里,变成珍珠,戴在娘亲的脖子上,垂下来挨着她的心口。”

“这样就像是在娘亲怀里!”

“正是!”

李容身想象的画面是可怕而心酸的,但她们三个笑的那样柔软,叫人怎么舍得开口打破这气氛呢,只好也笑了笑,一起把手放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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