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土掺在白雪里,显得路上有点脏,但若是抬头往上看,就能看到挺直的灰皮树干舒展出五六个枝丫,托捧着一簇簇绿色的叶子、粉色的桃花。再往远处看,花影背后,一架桥,一座亭,一株柳,正有两人在执手话别。再往高处看,风轻云淡,骄阳正暖,全不在乎这桥上的离愁别绪,只为遂了这雪想化、花想开的心愿。

“姐姐,你说,那两个人在说什么?”

“我翻翻啊。”李容身左手为书,右手翻动几页,停下来,念道:“家里穷困,那哥哥为了家业,要去岭南做生意,正在嘱托弟弟看顾家里呢。他弟弟一件一件都应下来了。”

愚听笑言:“真好啊,这就叫做‘兄友弟恭’吧。”

李容身又翻了几页,摇头道:“不能只看眼前,你看后面写的,哥哥在岭南生意做美了,就在那边娶妻生子,做富贵翁,丢下这边的烂摊子,不回来了。”

愚听蹙眉:“怎么会这样……那弟弟岂不是要失望?”

“这弟弟也不吃亏啊。”李容身指给愚听看,“你瞧,三年后,他就强占了嫂子,十年后,还占了嫂子娘家的财产呢。”

愚听大惊:“天呐!这弟弟把女人当什么了?这样欺辱?”

“这样当然不行。”李容身搂过愚听,“我打算这样改,你看行不行?哥哥到岭南,生意红火,时常贴补家里,忽一日,边疆告急,民不聊生,哥哥毅然决然散财救人,奔赴前线,做了战死沙场的真英雄。弟弟牢记哥哥嘱托,爱护嫂子侄子,帮衬嫂子娘家,弟弟和嫂子二人在哥哥死后日久生情,自然结为夫妻,后来嫂子难产而死,弟弟郁郁寡欢,侄子救人牺牲后,弟弟也油尽灯枯了。”

这故事愚听侧耳听着,笑一阵苦一阵,见她说完了,嘟囔着:“怎么都这么惨啊。”

“要么绯闻轶事,要么惨绝人寰,要不然天上那些闲人们看着没劲啊。”

远远看着桥上的兄弟俩分开下了桥,愚听噘着嘴,说:“我不喜欢。书上写的,你编的,我都不喜欢。”

“这么挑剔,那你来编一个?我还没听过你编的故事呢。”

“我……”愚听眼珠转了转,但脑袋里空空,没有点子,“我不行。还是等清黎姐姐回来吧。”

“你说这南梦清黎,我说月老宫清闲有意思,能听八卦,她说我没追求,是浪费时间。结果她到凡间之后,总是偷偷出去玩,真是‘有追求’,真是‘珍惜时间’啊。哎呦!你这小妮子,怎么老喜欢拧人呢……”

李容身揉着后腰,看着南梦清黎从身后走到身前,“老实交代,今日又去哪了?”

南梦清黎一脸无辜:“你不是也学会了巡回犬术?没探查到吗?”

“我那只胆太小了,被你的龇牙一吓就跑回来了。”

哼笑一声,南梦清黎转头帮愚听整理被春风吹散的额发。

“这人间我难得回来一趟,真是大变样了,哪看出来之前的样子。你若是寻得了好去处,也带一带我们,这叫什么……”

“有福同享。”

“对对,愚听这个成语用得好!你说是不是啊,清黎姐姐?”

见愚听仰脸,一副期待夸奖的样子,南梦清黎无奈叹道:“你真想去?”

愚听笑说:“姐姐去,我也去。”

在凡间一般不用飞行之术,三人走到身上微微发汗,才到了地方。李容身发现,眼前不过是一座小庙,四角飞檐邀日月,五级石阶引进门。小院里砖石铺地,严丝合缝,寸草不得生,在两厢墙下留一溜沙土地,种着湘竹兰草。再上两级台阶,便是厅堂,庙门上无匾,此处悬着匾额,写道:楚将军庙。两侧有楹联,上书:芙蓉马上刀剑,鸳鸯袖里兵符。

楚将军?楚国的将军吗?不对,新启的世代轮回,不能有楚国吧。说话文字没差别,也可以叫楚国的吧。唉,早知道下凡之前应该看一看落的这个地方是什么名字。不过,瞧着庙里的布置,瞧这对联,都有些温柔雅致的意味,里面定是一个女将军!

这么想着,李容身迈步进去,里面帷幕重重,香烟袅袅,人影攒动,初进去,看不太清晰,眼前的三只黄色蒲团倒是丰满鲜艳。有两人跪下,李容身眼疾手快,扑过去按住另一只蒲团,得意地回头看,撞上了南梦清黎的大白眼。她不管这个,回身跪坐好,抬眼看香案后立着的神像:金身玉首,右手扶住背后的剑柄,似握非握,左手提着裙摆,低眉颔首,身姿略像是行走在河岸边。

愚听蹲在李容身旁边,眯眼看着,“姐姐,她是在笑吗?我看不清她的表情。”

“我也看不清,这头是玉做的,没有金做的好辨认。”

南梦清黎轻咳一声,并没有开口,但李容身明白她的意思,参拜神像,哪怕不诚心,总归要有些敬意,不好多嘴杂舌。于是,她闭嘴正色,对着楚将军的像拜了又拜,起身后又进了香、投了钱,才让给别人去拜。

“咱们拜这个有用吗?是不是得找一下天帝的庙?以示我们下基层,也不忘尊敬领导。或者找一下月老庙,汇报一下工作,顺便看看咱们香火旺不旺,毕竟和俸禄挂钩呢~哎,愚听,来都来了,你也给楚将军磕一个,管不管用不说,难得的正儿八经女将军庙,值得我们聊表敬意。”李容身说着,拉愚听往蒲团前走,南梦清黎拦住,低低地厉声说:“别在这拉拉扯扯!挡了人家的路。”

确实,边上一个老妪颤巍巍的,正提着篮子,不知道是该往前走,还是让给她们。

“您来您来,我们拜过了,这就往后边去呢。”

习惯了南梦清黎的语言神情,李容身倒是丝毫不会被这些小事影响到心情,眼疾手快,看神像后面是一扇木门,对着花园,就拉着愚听走了出去,南梦清黎跟在后面,一脸心烦意乱。

“哎呦,咱们来早了,这初春,园子里还没怎么开花呢。这都种的是什么花啊?”

“芙蓉。”

“愚听,看叶子就能认出来?你不会是记着刚才的对联,瞎猜的吧?”

“不是,我认得,我喜欢。”

“好好,我姑且信你。”

南梦清黎斩钉截铁地说:“这些真是芙蓉。”

“不纠结啦。”无花可赏,李容身兴味索然,转身绕过厅房,方欲走,却从窗口看见佛像前的一人,发髻上有一支玉莲簪子,颇为动人,便走到窗下,想看个仔细。不想这簪子的主人更美,竟把精雕细琢的玉莲比下去了。

此女额发高,鼻梁高,睫毛长,唇上口脂嫣红,耳后鬓发乌黑,衬得腮颊雪白。一身深红色的衣裙,一跪一拜的动作间,露出白色的衣领和杏色的鞋头。应是大户人家的女子,耳坠与簪子是一式的,白玉无瑕。

“你在看什么?”

你说巧不巧,南梦清黎说话的时候,一个投钱的女子把美人挡上了。

“没看什么,我在看那个楚将军……”帷幕挡住了大半个身子,能看到才怪,“……的脚。她是个征战沙场的将军,这裙摆和绣鞋感觉不太方便吧?”

“谁说将军领兵,不能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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