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里,活得那么的卑微,却仍被逼进了绝境。
蒋府似乎遭到了洗劫,门匾掉在地上任人踩踏,那两只伫立在门前的狮子还在,似乎也失去了当初的威武。
多铎指着散落的门廊笑道:“第一次见你,就是在那,国师说你是他的弟子时,我还不信,长白山的小狼崽子关在这种院子里,不得憋死了,果然,当天晚上,你就造反跑出来了”。
寒冰没有回答,望着蒋府大门中那高高的门槛,有些黯然:“或许,不是这里错了,而是,刚开始的相遇,只是一段孽缘”。
前方一阵骚动,无数难民拥堵在外城,
官兵将城门紧闭,用鞭子狠狠的抽打着难民,哭声、绝望声一片。
身边的副将禀告多铎,难民从清早就等着出城,人越来越多,没弄清楚身份之前,不敢全部放出去”。
多铎点点头,慢慢前行,官兵抽打着老百姓,为多铎一队人马让出一条路来。
这些难民多数是老人、女人和孩子,只听一个女人的声音哀求道:“官爷,求求您了,放我们走吧,家里的男人都死了,剩下我们孤儿寡母们在京城这兵荒马乱的实在活不下去啊,求求您了,官爷,放我们去投奔亲人吧”。
没等说完,鞭子已落在身上,女人被打得惨叫连连,人群又一阵骚动。
眼角的余光似乎看到了什么,寒冰突然勒住马,扫视人群,一个似曾相识的身影映入眼帘,那个妇人身材苗条,身穿粗布衣裳,戴着头巾,低着头,见寒冰往来,立刻背过身去。
人群骚动起来,妇人被挤得倒在地上,抬头时,慌忙看向寒冰,眼神中满是羞愧与恐惧。寒冰一愣,这妇人竟是罗婉云。
自己差点没认出来,罗婉云憔悴不堪,污头垢发,嘴部干瘪,早已没了当年在蒋府陷害寒冰时的意气风发、八面玲珑。
她的身边,皆是女眷和孩子,几个熟悉的面孔,认出寒冰来都吓得哆哆嗦嗦,蒋母赫然也在其中,半闭着眼睛,黑着脸,看也不看她。
多铎环视四周,叫来守兵,问道:“都堵在这干什么呢?”。
守兵行礼道:“禀告豫亲王,这里可是京城,这些难民保不齐都是些什么人,你看这个”,说着竟一把揪住罗婉云的头发,将她揪了出来,扔在地上,说道:“亲王,您看,普通老百姓哪能这样,这一看就是养尊处优惯了的,整不好是什么皇亲国戚、达官贵人的,想蒙混出城,怎能这么轻易便放行”。
罗婉云摔倒地上慌慌张张的爬起来,张嘴想说什么,却支支吾吾听不清楚,只能不停的磕头。众人奇怪,仔细一看,这个女人满口牙都掉光了,说不清楚话。
寒冰坐于马背之上,居高临下的望着眼前的女人,一路上饿殍遍野,尸骨堆积如山,经历了无数战火的寒冰,心早已冰冷坚硬。眼前的女人是谁,蒋母又是谁?
多铎不想再管这些事,调转马头,准备离开,寒冰也提起缰绳,想随之离开。
一个小男孩挣脱大人的阻拦,跑出人群,抱住罗婉云,哭泣起来。
罗婉云脸色惨白,神色慌张的望向寒冰,拼命的将孩子向人群中推去。
“健儿”寒冰认出了罗婉云的孩子,一年未见,又长高了。
那是蒋明溪的侄子,想起他,寒冰心中泛起一丝苦涩的痛楚,望着远处的悠悠白云、碧空万里。
当年,日本的天空,也总是如此的晴朗、淡蓝。
“多铎,崇祯帝已死,剩下的皇亲国戚被刘宗敏拷问个遍,骨头都榨干了。
大顺军那群人恨不得刮地三尺,这里还能什么呢?
男人们死的死,逃的逃,剩下的都是些老弱妇孺,这些孤儿寡母,留在这里,是没有活路的”寒冰开口说道,顿了顿,看了多铎一眼,一字一句道:“城池攻破了,可是人心呢?连老弱妇孺也不放过,能得到这个天下吗?”。
多铎看了一眼寒冰,回头打了个手势,说道:“行了,都放了吧”。
守城官兵有些不服,嘟囔道:“对汉人至于这么仁慈吗?”。
寒冰看了他一眼,冷冷道:“我也是汉人”。
众人皆是一愣,“哈”多铎轻笑一声,看了一眼寒冰,笑道:“想多了,走,到别处看看”。
清晨的杭州城门打开,抬出了一口口棺材,有百十来具,抬棺材的老百姓交头接耳,听说昨晚城中两股军队交战,死了这些人,唉,这年头,城头变幻大王旗,这杭州城的知府都不知死了几任。
杭州城外的邙山之上,一名身着黑甲的年轻将领,站在高高的邙山之巅,眺望北方的茫茫云海,京城太远了,远的可能余生再也回不去了,自己随军队拼杀出来,却把家人仍在了那里,不知道,她们还活着吗?还有,寒冰,自己无时无刻,不想着她,寒冰,你在哪里,还活着吗?
邙山上,树木郁郁葱葱,“生在杭州,葬于北芒”,是苏杭才子们理想的归宿,而自己呢?自己会死在哪儿呢?京城被破前夜,蒋明溪护送两位皇子突围,一路且战且退跑到这里,来不及喘息,杭州知府贾明顺竟然想将他们一网打尽,用两位皇子的人头去向新主子邀功。
激战一夜,终于杀尽了贾明顺和他的府兵,那个王八蛋,朝廷对他不薄,现在却迫不及待去投效新主子了。
杭州城待不下去了,天地茫茫,能去哪呢?
一名身着黑甲的中年将领从后山拾阶而上,挥手道:“蒋老弟,你在这呢,大伙还找你呢!”
蒋明溪站起身来,微微点头,说道:“我没什么事,出来警戒一下,看有没有什么人,劳烦高将军找我”。
中年将领嘿嘿一笑,望着远处的山岭,答非所问到:“这江南真是好啊,连山风也是娇滴滴的,清风拂面,可惜老子还是喜欢北方的狂风,有劲,特别是冬天,刮在脸上跟那刀子似得”。
蒋明溪抬头道:“高将军是北方人?”,他与高杰在孙传庭军中相识,还算熟悉。
“辽东人,14岁参军”高杰望着北方,叹了一口气,道:“可惜再难回去了,刚才传来消息,满清鞑子入关,李自成不敌,已经撤出京城了,现在京城估计是鞑子的了”。
“什么?”蒋明溪愕然,“满清入关了!”
“是啊,这局势更加艰难了,下面几个大人正在商量去投奔谁,你也下去听听吧,这里不宜久留,要速速离开才是”高杰叹了一口气。
蒋明溪心头如同压了一块大石,自从李自成破京之时,自己就已做好了殉国的准备,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孙传庭所走之路,也是自己的路。
若战死沙场,便是求仁得仁,死得其所。
等到了营地,却见黑压压的兵士跪了一地,援兵来了?蒋明溪和高杰急忙挤到前面。
正看到一名将领跪倒在太监马世英面前,马世英用衣袖边拭泪边尖声尖气说道:“老天保佑,幸得遇到史大人,终得能保大明一丝血脉了”。
另一名头发花白的宫人不停的点头道:“史大人,我等护皇子拼死突围,终于见到你们了”
蒋明溪没见过此人,遂问身旁的高杰,“南京兵部尚书,史可法”高杰答道。
马世英问道:“史大人,那我们这是和您回南京吗?”
史可法摇头道:“满清入关,李自成兵败,退出京城,必会向老巢两陕后撤,南京是撤兵的必经之路,且地处江浙,流民贼寇聚集之地,又无险可守,怕是不安全”。
“那我们该去哪里啊,哪里才能护得皇子安全呢?”马世英气馁道。
史可法沉吟道:“现北方多是李闯贼的势力,我们应速往南撤,宁南伯镇守武昌,坐拥80万大军,我们带着皇子去投奔他,到了武昌,拥立皇子登基,国不可一日无主,宁南伯久经沙场、忠心不二,一定会护皇子周全的”。
马世英不住点头道:“史大人说得及是,说的极是,就听史大人的,我们现在就出发”。
史可法单膝跪下,高声道:“史可法誓死护卫皇子周全”。周围的兵士全部跟着跪下,黑压压的跪了一个山头,蒋明溪与高杰也跟着跪下,高杰小声骂道:“呸,坐拥80万大军,也没看他去勤王”。
蒋明溪闭上眼睛,京城从被围困到破城,竟没有一支军队前来勤王,现在,皇上殉国,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呢!
崇祯17年,即公元1644年五月初一,福王朱由崧继位,以次年弘光元年,其国号依旧为“明”史称南明。
同年十月初一,爱新觉罗.福临继皇帝位于北京明皇宫武英殿,成为清朝入关的第一位皇帝,改年号:顺治元年。
本章已完 m.3q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