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想什么呢?”刘宗敏大声喝道,“行了,既然找不到那个小白脸,我就先不杀你了,昨夜打了一宿,老子又渴又饿,走,陪爷喝酒去,把爷喝好了,说不定就饶了你”。

寒冰恨不得给他两个嘴巴子,可苦于打不过他,咬了咬嘴唇说道:“我是穷苦人家出身,自幼父母双亡,姥爷将我卖与大户人家为奴,唉,其实,我家公子找不到了也好,我从此便自由了,该回去找我的家人了,你是第一猛将,一定军事缠身,我就不耽误你的时间了”。

刘宗敏奇道:“家人,你父母不是双亡了吗,哪还有家人?”

寒冰垂头道:“那我还有姥爷,他年纪大了,这么多年孤苦伶仃,我得照顾他”

刘宗敏笑道:“你姥爷不都把你卖了吗?你回去,不怕他再把你卖一遍啊”。

寒冰咬了咬牙,继续道:“他当年也是无奈,他一个人带着我日子过得太难,我不怪他”。

刘宗敏哈哈大笑,道:“大姐,你就别编了,你这身手,跑了太可惜了,你还是和我投奔闯王去吧,走走走,跟我喝酒去,我好好给你说说闯王有多好,跟着闯王走,有田有地又有酒,从今以后,你再也不用当丫鬟了,爷给你弄个女将军当当,好不好?”。

“怎么会遇上这么不要脸的人呢?”寒冰烦恼的想着。“嗖”的一声,一支箭镞射来,刘宗敏身形不动,脑袋一歪,冷箭贴着寒冰耳边飞过,割断了寒冰的一缕长发,一时间,无数箭矢飞射而来,刘宗敏抡起铁锤,纷纷将其击落。

远处,飞驰而来一队人马,马上之人身着黑色盔甲,边策马奔腾,边射箭。

阳光下,黑色的盔甲发出金属的光泽,让寒冰想起了当年长白山下,那场与蒋明溪拼的你死我活的拜月教之战,蒋明溪也曾身着这样的铠甲。

“大明的骑兵吗?”寒冰心中一震,马蹄践踏得地面泥土飞扬,为首一人,长脸赤面,手持长枪,直奔刘宗敏而来,刘宗敏扛着双锤,大步向前,狞笑着望向来人,待得距离近些,挥锤而上,为首之人举枪格挡,两人斗在了一起。

“连个招呼都不打,就拼上了,难道是老相识?”寒冰心中暗想,那人应是个将领,长枪使得如蛟龙入海,灵活多变,但在有拔山扛鼎之力的刘宗敏面前,还是稍逊一筹,很快败下阵来,跟在他后面的人纷纷攻向刘宗敏。

刘宗敏以一敌多,丝毫不落下风,打的兴起,一阵狂笑,铁锤排山倒海般的压向敌人,几人躲闪不及,被打得脑浆碰裂而死。

那个将领,头盔也被打掉了,眼见队友身死,双眸通红,眼眶欲裂,愤然道:“刘宗敏,你这个逆贼,犯上作乱,残杀朝廷官员,若不杀你,大明国法何在”,挥舞着长枪奋不顾身的攻了上来。

刘宗敏双锤齐出,将其轮于身下,打得口吐鲜血,刘宗敏哈哈大笑:“左良玉,老子就是国法,老子想杀谁就杀谁,现在就要杀你了,你又能怎样?”

一锤重重垂下,“将军”旁边的人惊呼道,一人奋不顾身的扑倒左良玉身上,替他挨了这一锤,只听骨头碎裂之声,立时毙命。

寒冰心有不忍,提刀正想阻止,耳边箭鸣之声呼啸,大地微微颤抖,远处,黑压压的骑兵奔驰而来。

原来大部队在后面,这几个人是出来打前锋的,刘宗敏大锤一扬道:“他妈的,还有后援呢,今天老子就饶你一命”,说罢,抢了一匹马,飞身而上,后面的左良玉那肯放他走,满脸是血的追了上来。

经过寒冰时,寒冰忙摆摆手,本想说:“我不是和他一伙的”,可看到对方杀红了的双眼,寒冰略一犹豫,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

左良玉身边的一个亲兵举刀砍向寒冰,寒冰一刀挥出,击倒了这人,刘宗敏杀了个回马枪,跑到寒冰身边,伸手道:“快跟我走吧,不然一会想走也走不了了”。寒冰看着身后鲜血淋漓的左良玉,又看看远处杀气腾腾的军队,一咬牙,拉住刘宗敏递过来的手,跃到马背上,绝尘而去。

老天爷你年纪大,耳又聋来眼又花。老天爷你年纪大,你看不见人来听不见话。杀人放火的享尽荣华,吃素看经的活活饿杀。老天爷你不会做天,你塌了吧!”

大明崇祯七年,农历八月十三,河南荥阳,地处京杭大运河之上,重要的交通枢纽。

繁华的商业街临江而建,坐落于江边的荥阳最高建筑—醉仙楼,江面美景一收眼底。

清晨,醉仙楼临江的雅座上,坐着一位白衣少女,少女白衣若雪,明艳动人,眉目间透着一抹英气,腰间别了柄长刀,刀鞘暗红色,如浸透了血,桌面上摆了点心和酒樽,墨绿色的酒盅里满了酒,大清早的,就喝酒吗?

少女斜身靠在桌上,手托香腮,百无聊赖的望着楼下的景色出神,快到八月十五了,集市上,人头攒动,热闹非凡,活蹦乱跳的虾蟹、各类新鲜水果、蔬菜,琳琅满目的小玩意,挑筐的、拉车的、讲价声、吆喝声,看着人们开心的笑容,寒冰却眉头紧锁,都快一个月了,蒋明溪,你在哪,怎么还不来找我,你不会真的挂了吧。

“看什么呢?”对面一声大喝,一名彪形大汉坐在寒冰对面,端起一碗酒,正是刘宗敏,寒冰已被这狗皮膏药贴了月有余,无法脱身,苦恼极了,她惦念着蒋明溪,期间逃跑了几次,却都被他抓回来了,这个死胖子表面鲁莽,实则又心细,又狡猾,每天从早喝到晚,烦死人了。

寒冰酒量好,千杯不醉,在大奥时,几个家臣加起来也喝不过她,此时,和刘宗敏喝个平手,弄得刘宗敏更舍不得放她走了,刘宗敏边吃边喝道:“别看了,再过两天,这些全都得消失,不复存在了,啥都没了,唉,别看这些了,来,陪爷喝一杯”。

“为什么?”寒冰一惊。

“为什么”刘宗敏喝口酒道:“都快成战场了还能有个屁”。

寒冰道:“你们不是农民的军队吗?不是来为老百姓分地的吗?闯王不是百姓的闯王吗”。

刘宗敏一改往常的浑气,望着热闹的人群,神色暗淡道:“一将功成万骨枯,战场就是他妈的修罗场,死人如割草那般,刘宗敏伸手一挥,做了个手势,冷笑道:“战争就是他妈的以命换命,想要这天下改姓,你以为挠痒痒呢”

寒冰望着手中的酒杯出神,半响问道:“那你又为什么要当反贼,挑起这天下纷争,将老百姓拖入水深火热之中呢?”

刘宗敏喝了一大口酒,喃喃道:“水深火热?”,“妹子,你知道什么叫水深火热吗,哥哥我是陕西米脂人,我家是地主家佃户,每年的收成几乎都给地主家交税了,自己只留下一点点,一家人一年到头,吃不饱,穿不暖,有一年大旱,粮食收不上来,交不够税,我爹被地主家给活活打死了,我姐姐被迫卖身给地主家,被地主家傻儿子糟蹋,母亲只能带我上街讨饭,不久母亲被冻饿而死,只剩我一人流浪,再后来因为力气大些,进了铁匠铺,做了个锻工”。

刘宗敏哈哈一笑道:“所以当闯王在米脂起义时,我立马相应,自此,入闯王麾下,跟随闯王征战南北,累立战功”说着端起一杯酒,与寒冰重重一磕,一口气干了,寒冰也一饮而尽,默默的听着。

刘宗敏接着道:“我这辈子最痛恨这些地主、豪强,他们把老百姓往死里压榨,不反也没有活路,与其这样,老子就反了,怎么样,反他娘个朱姓天下,反他娘个高低贵贱,反他娘个命由天定,老子我出身贫贱,那怎么了,老子现在专杀那些高高在上的皇亲国戚,地主豪强,杀光他们全家,看谁还敢骑在老百姓身上作威作福”。

刘宗敏哈哈一笑,对着寒冰认真道:“改朝换代,当然得流血,没有毁灭,就不会有重生,老子活了这么多年,啥也没有,只有硬命一条,也不值钱,有幸遇到闯王,能够颠覆这不仁不义的大明天下,早就值了”看到寒冰有些动容,刘宗敏挤挤眼睛道:“将来天下安定,你儿子就不用再活在这水深火热里了,妹子,听哥的,将来让他别像他大舅这样打打杀杀的,做个读书郎吧”。

“好,听你的,我儿子将来做读书郎”寒冰微微一笑,举起酒杯,重重一磕,一饮而尽。

眼前的人既勇猛无比又嗜杀成性,既粗鲁豪放又狡猾残忍,到底是乱世英雄还是杀人狂魔呢?寒冰分不清楚,这天下纷争之事怎能是她这样卑微的人能想明白的。

寒冰别过头,伤感的望着醉仙楼下熙熙攘攘的人流,两天之后,这些人和物都将被战争的铁蹄所踏平,乱世的命轮已经开启,所有人都将被卷入战火之中,谁也无力阻止,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不知不觉,已近晌午,“蹬蹬蹬”,上楼几人来,当先一人年纪较轻,20出头模样,面如白玉,身着丝绸青衫,脚踏黑鹿皮靴,一副风流倜傥的样子,身后一人,身材魁伟,眉目修阔,英武儒雅,最后上楼之人,却是个貌不惊人的中年男人,此人身长瘦而面微黄,须一尺六寸,虽不甚魁梧,却给人一种僄劲之感,如头瘦虎,让寒冰不禁多看两眼。

“哎呦,这是谁啊,这不是那个天天嚷着杀尽贪官污吏的刘大将军嘛,刘大将军最近杀了几个县令还是地主啊?”,为首的年轻人见到刘宗敏热情的打着招呼,刘宗敏眼睛都没抬一下,没搭理他。

年轻人不以为意,走到两人的桌前,打量了一番寒冰,笑道:“一直听说刘大将军好酒,没想到今天还好起色来,恩,小娘子可真水灵,怪不得刘大将军把持不住”。

寒冰笑眯眯的看着年轻人,贱男年年有,今年特别多,轻声道:“你妈没教过你该怎么和女人说话吗?”,“恩?”年轻人一愣,以为听错了,磕巴道:“你,你说什么”。

寒冰柳眉倒竖,大声道:“你妈没教过的,今天老娘教教你”,手刚搭上残阳,身前,“咣当”一声,桌子被掀翻,刘宗敏猛地一脚踹了出去,年轻人没有防备,躲闪不及,被踹了个跟头,狼狈极了。

刘宗敏大喝道:“孙崽子,我他妈的踹死你,这是我妹子,谁敢调戏我刘宗敏的妹子,活得不耐烦了吧”。

被刘宗敏弄得灰头土脸的年轻人,铁青个脸,拍了拍衣襟,骂道:“刘宗敏,别以为会俩下子,就横行无忌了,我孙可望就没惯着过谁,妹子?你刘宗敏除了喝酒就是打仗,什么时候冒出了个妹子了,哼,”

没等他说完,刘宗敏挥舞着双拳,口中大骂着:“我刘宗敏光明磊落,行事坦荡,说是妹子,就是妹子,哪像你孙崽子净干些见不得人的勾当”。

两人乒里乓啷的打了起来,刘宗敏力大无穷,孙可望不是对手,但灵活善变,酒楼并不大,桌子椅子翻倒一片,很是碍事,刘宗敏高喊一声:“这里打不过瘾,有种和老子下去打”,说罢,拎着铁锤翻过围栏一跃而下,“咚”的一声,落在楼下的街上。

孙可望不甘示弱,手持长剑,也随着跳下,看到孙可望不自量力的跟着跳下去,寒冰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这是轻浮得要死的节奏吗,随即感受到了旁人的眼神,与孙可望同来的两人奇怪的看着她,一个女人面对这样的局面,竟然如此开心,看来能和刘宗敏这样半疯半癫的人混在一起的,定不是善类。

那两个人也很奇怪,没有帮助孙可望,反而气定神闲的欣赏起两人的打斗,一到开阔的地方,刘宗敏施展开拳脚,铁锤舞得威风凛凛,力大无穷,孙可望立刻相形见绌,只能像个猴子一样灵活的避来避去,狼狈极了,一个躲闪不及,铁锤重重砸下,“噹”的一声,眼见将要毙命,“铛”的一声,与孙可望同来的英武模样之人挥剑挡去了铁锤,拉起孙可望。

与轻浮的孙可望不同,此人一脸凝重之气,身手稳健,与孙可望双剑齐出,刺向刘宗敏,刘宗敏哈哈一笑道:“李定国你也来了,好极了,今天爷就好好教训教训张献忠的两条狗腿子”,说罢,斜眼瞟了眼楼上,挑衅十足。

寒冰望向那个如瘦虎般的人,心里想着:“原来这个人叫张献忠,看来也是个匪首”,张献忠没有动怒,一手抚须,专注的看着下面的打斗。

论武功寒冰现在就服刘宗敏,这家伙太厉害了,天生神力,所向披靡啊。

流星锤风驰电掣,雷霆万钧,排山倒海般的压向两个人,孙可望已然没有了风流俊逸之资,上蹿下跳,好几次被铁锤擦身而过,险象环生,脸色惨白,李定国凝神聚气,剑舞成风,但也勉强自保,无法分心帮助孙可望。

反观刘宗敏越战越勇,越战越兴奋,口中连连大喝,铁锤之威,摧枯拉朽,震动天地。寒冰观战之余,眼神偷瞄张献忠,眼见孙、李二人不敌,张献忠终于按耐不住喊道:“宗敏兄,都是自家兄弟,点到为止,住手吧”。

见刘宗敏没搭理他,提起大刀,正想跃下时,眼角红光一闪,血红色的长刀猛劈下来,张献忠举刀格挡,“噹”的一声,抬头一看,吃了一惊,与刘宗敏一起的白衣女郎长刀在手,眼眸如冰,冷冷道“怎么,二打一还不够,想要三打一吗?”。

张献忠上下打量了一番寒冰,语气冷淡道:“小姑娘,我们和宗敏兄是自家人,切磋武艺而已,可别大水冲了龙王庙,自家人不认自家人”。

寒冰微微一笑道:“哦,是这样啊,二打一还切磋武艺那,那姐姐也陪你切磋一下”,话音未落,血红的刀锋横扫而过,快如闪电,转瞬间,已攻出数十招。

张献忠没有料到,一介女子竟能使出如此又猛又快的刀法来,难道真的是刘宗敏的妹妹,挥刀避过,竟打了个平手,脱口道:“小姑娘,你别闹”。

寒冰置若罔闻,出刀越来越快,越来越猛,血红色的刀光密不透风的砍向张献忠,张献忠本就惦记下面的孙李两人,一个分心,脚下踩空,一个踉跄,寒冰趁势刺出,直取张献忠性命,楼下打斗的人也望见这一景象,不约而同停下手来,惊呼一声,只听“砰”的一声,铁锤飞来,将寒冰的刀打偏一点,砍中张献忠身边扶梯。

“恩?”寒冰望向刘宗敏,见刘宗敏神色古怪,脱口问道:“真是你兄弟?”

刘宗敏闻声急道:“当然不是,谁和这几个上不了台面的是兄弟,只是,只是”刘宗敏挠挠头,尴尬道:“这人真不能有事,他若死了,就坏大事了”。

说话间,孙、李二人抢上楼来,扶起张献忠,对寒冰怒目而视,张献忠挥挥手,表示自己没事,向刘宗敏一抱拳道:“宗敏兄,不愧为闯王身边第一猛将,我身边这两个小兄弟原来还不服你,今日教训得好,你俩服不服气?”孙、李两人垂头丧气,默不作声。

刘宗敏哈哈一笑:“没事,蜀中无大将,癞哈莫当大王,他俩坐井观天,和朝廷的虾兵蟹将打了几年,就把自己当人物了,出来见识见识也好”,孙、李二人满脸通红。

李定国没有吱声,孙可望忍不住道:“刘宗敏,你别得意忘形,我孙可望在川中多年来出生入死,杀的朝廷大将不比你少?划下道来哪天再比划比划”,话音未落,寒冰噗嗤一声笑道:“也不知道刚才谁像个大白猴似得在那跳来跳去,逗死人了,哪跑来的猴崽子,又轻浮又能吹,想找死吗?”。

孙可望恰好属猴,被这几句话骂得抬不起头来,脸上一阵青一阵红,怒道:“小娘们,你说什么?”

寒冰大声道:“说什么,你能打得过谁啊,不是那个姓李的就你,早被拍扁了,沐猴而冠,明白吗?人要有自知之明,方能自重”。

话一出口,孙可望当即跳起来,挥掌拍向寒冰,让刘宗敏一拳给挡了回去,刘宗敏哈哈大笑,道:“不愧是我妹子,说得痛快,都说到哥哥我心坎去了,这厮的确轻浮,可能小时候他妈没教好”。

孙可望被气得七窍生烟,李定国拦着,才没冲上来,张献忠面带不悦道:“好了,都是自家兄弟,怎能为这点小事伤了和气,我们冒着天大的风险汇聚于此,是让你们窝里斗的吗?都是自诩大将的人,就这点气量,怎么团结起来共同抗敌,还想像散沙一般,被人逐个击破吗?”

此人不怒自威,一席话说下来,孙可望和李定国像蔫了的茄子,连刘宗敏都有些老实了,张献忠向刘宗敏一抱拳,朗声道:“久闻宗敏兄大名,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相聚在此,机会难得,我们好好喝喝”,孙、李二人清理了一下刚才被打翻的桌椅,店小二战战兢兢的端上来了酒菜,张献忠端起一碗酒敬向刘宗敏,说道:“当年米脂一别,已经数年,将军风采依旧”。

看了看刘宗敏身边的寒冰,微微笑道:“将军的妹子武功高强,也是巾帼不让须眉啊”。

刘宗敏皱着眉头,端起酒杯,向寒冰介绍道:“这厮就是八大王张献忠”,

“八大王?”寒冰瞪大眼睛的看着张、孙、李三人,奇道:“这才三个呢,另外那五个呢?”。

刘宗敏差点一口酒喷出来,呐呐的说道:“八大王,不是八个人,而是他一人”指了指张献忠,接着道:“这小子,自封自己为八大王,恩,自封的,自封的”,

听到这,孙可望、李定国都面露不快,张献忠却不以为意,哈哈一笑道:“俗话说,名不正,则言不顺,老子干的是造反的行当,这师出得有名,不然怎么能让老百姓信服,怎么能和朝廷对抗,宗敏兄,咱们这么多年各自为战,与朝廷抗衡,坚持到今天实属不易,听闻闯王重出商洛山,横扫关中,兄弟我在四川是大喜过望,宗敏兄,难道这大敌当前之际,我们还要为个名号而互相猜忌吗,若有朝一日,我们真能推翻这昏暗的大明王朝,我张献忠愿以闯王为尊”。

说到这,孙可望和李定国都吃惊的抬起头,看着张献忠,张献忠扫了两人一眼,接着道:“大丈夫一诺千金,不单是我,我的兄弟也绝无二意”,话已至此,孙、李二人已知不可更改,都有些悲愤。

刘宗敏端起酒碗,高举向天,道:“都是浴血奋战出来的难兄难弟,这大位不用让,共退强敌之后,天命归谁,不能凭嘴,闯王曾经立誓,谁能率先攻破京城,取他妈的崇祯老儿的人头,我们一众兄弟就跪地磕三响头,拥他为王”。

“好”张献忠目光闪烁,道:“命由天定,各凭本事,今日我们击掌为盟,看谁能突破重围,打到他崇祯老家去,自然就是这天下的王”。

“啪”响亮的击掌声,张献忠和刘宗敏相视大笑。

公元1641年农历八月十五,在朝廷的围剿下,各路起义军退至河南,李自成、张献忠、老回回、罗汝才、革里眼、左金王、改世王、射塌天、横天王、混十万、过天星、九条龙、顺天王等十三家七十二营起义军在河南荥阳召开荥阳大会,李自成提出“分兵定向、四路攻战“方略。数十万起义军齐聚荥阳关口,举行誓师大会,“均田免粮、无分贵贱、诛伐无道、破京灭明”的口号响震山涧。

会后,张献忠率部攻下南直隶凤阳,掘明皇室的祖坟,杀宦官六十多人,斩中都守将朱国相。

李自成则直取古都洛阳,杀福王朱常洵,分军西走甘肃,自此,轰轰烈烈的农民起义以星火燎原之势席卷中原,沉重的撼动了大明的根基,更令明朝无法专心应付北方虎视眈眈的女真人。

北有皇太极,南有李自成,连年战火,对老百姓横征暴敛,王朝内部结党私营,腐败至极,万里河山处于风雨飘摇之际,大明王朝的末日正式开启。

起义军誓师之日也是反攻之刻,朝廷命孙传庭为陕西总兵,围剿贼寇,朝廷大军已向荥阳合围。

寒冰身背残阳,坐于马背之上,静静的望着远处绵绵群山,又要征战沙场,这次是为谁而战呢?

朝廷军队实力强大,农民军不能与之硬碰,李自成用兵灵活,飘忽不定,声东击西,牵着朝廷军队满关中跑,用刘宗敏的话:“拖死他们”。

由于朝廷暴政,苛捐杂税沉重,起义军所到之处,农民纷纷投效,起义军不断壮大,看到这一切,寒冰心里隐隐有些痛快,这个不仁不义、与自己有灭族之仇的大明难道真的要亡了吗?亡了也好,自己莫不如就跟着李自成,说不定有朝一日,真能破京灭明,报自己的血海深仇。

寒冰从小接受死士训练,天性希望为强者而战,什么家国忠义在她眼中一名不文,这世间,只有成王败寇罢了,对蒋明溪的思念之情也慢慢转淡,虽仍旧坚信他还活着,不过此生能否再见面,已不得而知了。

拖了明军两月有余,起义军已行至襄阳周边,近几日,明军的追势已大不如前,只有小支骑兵徐徐在后跟着,不主动攻击,若有起义军的回攻,则不战而退了,这一情况弄得大家很轻松,认为明军已被拖垮,主力已被甩掉了。

可寒冰心里却异常不安,鼻翼间充满了危险的气息,想起在日本时,蒋明溪给她说兵法时,讲过“欲擒故纵”,这时的分散突击的起义军已向襄阳合围,不能给给包饺子了吧?寒冰只是猜测,无法和别人说,

果然,这天夜里,鼓鸣大作,寒冰立即起身,手持残阳,来到营帐外,黑暗中,无数箭矢射来,周围人纷纷应声倒下,敌人如潮水般,漫山遍野的围攻而来,寒冰打倒了几个敌人,向山下方向撤去,慌乱之中,与众人走散,这时,一名黑袍将军从后方攻来,寒冰抽刀将他拦下。

熟悉的声音唤道:“寒冰,是我”。

寒冰一愣,蒋明溪扯掉头盔,一把拽住寒冰,将其拽到自己的马背上,反手挥剑,打退前来的几个小兵,寒冰紧紧的环住蒋明溪的腰,不敢相信此时的重逢是真实的。

天色渐明,战争接近尾声,由于是山谷中被包抄,起义军损失严重,主力部队已突围出去,剩余战死者不计其数,寒冰默默看着战场的死尸,昨天还活蹦乱跳的战友,今天就只剩残肢断臂,尸骨不全,那又如何,寒冰的心已然冷却,战争就是这样,不用去同情别人,说不定那天躺在这里的就是自己,刘宗敏说的对,“没有死哪有生,不破不立”,千万人的鲜血若真能换得改朝换代,江山易主,也算值了。

寒冰重回自己身边,蒋明溪开心得溢于言表,一只手握着寒冰,拉着她靠着自己,晨曦洒在二人身上,虽是战场,寒冰将脸贴在蒋明溪的背部,闷闷的说“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那天我找了你好久,找不到你,却遇上了刘宗敏”,

蒋明溪拍拍她的手,道:“泥石流那天我被冲到了山下,昏迷了数日,被好心人救回家,等清醒过来,去找你时,早已找不到了,我相信你若活着,一定会等着我”想到这,皱了皱眉,道:“刘宗敏那个疯子,他没将你怎么样吧?”

寒冰道:“没有,他既是疯子,也是英雄,不会难为我一个女流之辈的”。

蒋明溪反问道:“可他把你掠走了”。

寒冰道:“他说我武功好,要带我去做女将军”

蒋明溪“噗嗤”一声,笑道:“你这么猛,是挺适合打仗的,刘宗敏还挺有眼光的”。二人静静的依偎着,半响,蒋明溪道:“”寒冰,我带你去见个人”。

蒋明溪策马急奔,来到朝廷军队的营地,见到周围清一色的黑色战甲,想到自己之前还与朝廷军队为敌,寒冰心下忐忑,唯恐被认了出来,自己这立场转变的真快啊。

来到一位众人拥簇的将军面前,蒋明溪下马行礼,向寒冰介绍道:“寒冰,这位是孙传庭都督,是负责剿灭反贼的关中总兵,也是我父亲的好友”。

寒冰上下打量着眼前这个身着战甲,面容清瘦,温和儒雅的人,“原来这就是擒杀高迎祥,令起义军闻风丧胆,将刘宗敏都给包饺子的大名鼎鼎的孙传庭啊”,想起刘宗敏那种人提到孙传庭时,都会面露惧色的模样,心中纳闷:“一代名将竟然像个书生模样”

其实明朝有个特点,文人领兵,净出名将,只是寒冰孤陋寡闻,不知道罢了。

孙传庭迎着寒冰肆无忌惮的眼神点点头道:“你就是蒋夫人,蒋公子终于把你找到了,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听到“夫人”两字,寒冰脸一红,不知该说什么好,孙传庭瞥见寒冰身后背着残阳,问道:“蒋夫人还会武功?”,没等寒冰回答,蒋明溪接话道:“我教的,我们夫妻这些年漂泊在外,动荡不安,教她几招防身,没事我俩就切磋切磋”,。

孙传庭扫了一眼蒋明溪,淡淡道:“能在乱军中活下来,是需要些本事,看来你小子把媳妇训练得不错,好了,我给你配备了车马,快些回京城吧,你失踪的这些年,你的父亲老了很多,若知道你平安归来,不知道该多高兴呢”。

蒋明溪携寒冰行了大礼,翌日,两人告别孙传庭,启程回京。

对于蒋明溪来说,千辛万苦终回故国,找回了寒冰,心中充满了喜悦和踏实,只盼回到家乡,共度此生,永不分离,乱世中的重逢弥足珍贵,确当好好珍惜,可惜大明王朝已到了风雨飘摇之际,他和寒冰实为乱世浮萍,命定由天,不由己。

河南,洛阳,这座地处洛河之阳而得名的城市,自古以来,无数帝王在此建都,商贾云集,人文荟萃,公元1641年初秋的这一天,古城的天空阴云密布,雨骤风急,这座经历了数次战乱、纷争,看尽了朝代更迭,兴衰沉浮、你方唱罢我登场的千年古城依旧沉默着,一切都是繁华落幕,曲终人散而已,洛阳城的中心坐落着金碧辉煌的福王府,福王朱常洵,崇祯帝的叔父,是先皇和宠妃郑贵妃唯一的儿子,当年万历帝对这个幼子喜爱到想将皇位传之,从而引发的著名的“国本之争”,皇帝和大臣的对峙长达数年,所以,福王的地位之尊是其他藩王所无法比拟的。

这座往昔门庭若市、车马盈门的福王府邸,此刻却乱成一团,女眷哀泣,奴仆四散,一生享尽荣华富贵的老福王老泪纵横,捶胸顿哭,悔不当初,可又有什么用呢,此时的洛阳城风雨交加,城外炮火连天,李自成的闯军已攻破外城,正向内城攻来,城破近在咫尺。

三个月前,南京兵部尚书吕维祺多次拜会,劝他道,今年关中大旱,秦中流民四起,百姓苦不堪言,民间一片杂乱,都说先帝耗天下之财以肥福王,洛阳富于皇宫,就算只为自己着想,也应拿出钱财,赈济灾民,可福王对此并未放在心上,嗤之以鼻道:“区区几个流民,就吓成这样,蚂蚁岂能撼大树焉,本王宁可拿出千金招募勇士,也不会向那些贱民妥协”。

如今是说什么都晚了,轰,房外一声巨响,官家慌慌张张跑进来,“王爷,不好了,内城破了,李闯贼攻进来了”。

“什么,这么快城就破了,那王绍宇,刘建义都干什么去了,我给了他们这么多钱,这一会就城破了?”。

“王爷,快别说了,那些贼寇已经直奔我们福王府来了”。

福王急的直跺脚,不甘心束手被擒,慌忙带领女眷和亲随向后院奔去,打算翻墙而逃,老福王多年来养尊处优,体重达300多斤,拼尽全力也爬不上去,倾盆大雨中,王妃和世子已经翻过去了,几名小厮在下面使劲的往上抬,老福王拼尽全力的爬着,墙头又湿又滑,指甲流出鲜血,“嗖”一支冷箭将他射了下来,闯进来几个士兵,一人用刀拍着倒在地上,气喘吁吁的福王,笑道:“肥福王,果然名不虚传,真够肥的”。将其押解回营。

半路上,恰巧遇到了兵败被俘的南京兵部尚书吕维祺,凄风冷雨中,两人四目相顾,吕维祺下跪道:“名义甚重,王爷切勿自辱,臣先行一步”,说罢,吕尚书骂贼不屈,被拉出去就地砍头,砍头之前,闯贼、反贼漫骂之声仍不绝于耳。

老福王见此情景,吓得腿都软了,被人拖到军帐之内,一名清瘦威武的中年男子坐于军帐之内,正是李自成,老福王没想到自己这辈子竟能和闯贼打个照面,并任由其宰割,吓得魂飞魄散,竟以亲王之尊,屈膝下跪,叩头如捣蒜,哀求乞命,看着痛哭流涕的老福王,李自成道:“李某听闻王爷富可敌国,却不愿拿出一分钱来救济百姓,你的这份抠门真是和您的父亲一样啊,既然你爱财如命”李自成笑了一下“那李某今日成全你”,说罢,命人端上来一锅滚热的金水,一人按住福王,捏开嘴,舀起滚热的金水灌了下去,老福王两腿乱蹬,嘴里发出呵呵的声音,双目圆瞪,就此气绝。

福王朱常洵,一生横征暴敛,吝啬自私,最后死在了他最钟爱的钱上,也算死得其所了。

事后,起义军搬运福王府中的金银财宝以及粮食,数千人人拉车载,数日不绝,皆运空而去。

福王朱常洵的财产,成了李自成军队今后几年的军饷来源,李自成又命人将福王洗净脱毛,从福王府后院的花园中弄来几头鹿宰了,同福王在一口巨锅中共煮,于洛阳西关周公庙举行宴会,与部下同食,名曰:“福禄宴”。当年万历帝最疼爱的幼子,明王朝建国以来最富贵的王爷,最终落得了个如此下场。

当蒋明溪和寒冰听闻此消息时,已是几日后,两人快到京城了,一路上,由于战乱,百姓流离失所,难民成灾,蒋明溪没想到五年后回到大明,竟是如此时局,本就负伤的身体加上心情烦闷,又惊闻此消息,一口鲜血喷出。

寒冰抚背安慰,心思却已漂远,望着远处天际那一抹如血斜阳,寒冰心中暗自决定,既已选择了蒋明溪,就要陪伴他走到底,即使这次站错了队,那就将错就错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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