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卿郁愤而归,从此异常焦虑,昼夜难眠。

长安去定襄数千里,宫卿北望怅然。

阳春三月,百花次第开放,田间地头,都有忙于春耕的老农身影。在北去的管道上,一辆普通的马车在疾驰,后面十多匹马随行。

马车里,宫卿显得十分憔悴,这一路奔波,她身子有些吃不消,然而想想在家时的忧虑,横竖她是放心不下。

定襄,十万军马操练,号角震天响,卫青逡巡期间,看着整齐划一的操练及变换的阵法,一张脸肃穆,无人看出喜怒。

突然,有人报:大将军,夫人来了。

一张肃穆的脸,终于有了表情:讶异。

宫卿早被安排在卫青的宿营,也是定襄最好的别院。宫卿看着布置得当、装饰别致的小院,屋内到处是卫青日常起居用物,她突然就没那么担心了。她不止一次想想,卫青吃否被关起来,失了人身自由。

“宫卿?”

卫青匆匆赶回,果然看见一个消瘦的神影。

宫卿看清来人,瞬间鼻酸,一头扎进他怀里,搂着他精瘦的腰,泪水不由自主往下淌。

“发生了何事?”卫青抚着宫卿颤抖的肩膀,担心问道。

宫卿知道自己突然出现是将卫青吓着了,忙道:“无事,就是太想你。”

卫青突然哭笑不得,一千多里,奔波十几日,放下家和三个孩子,就是因为想他啦???

宫卿松了卫青的腰,拿手帕擦了眼泪和鼻涕道:“我饿了。”一路颠簸,她已经十几日不正经吃饭了。

卫青一张变换的脸上有些无奈,忙吩咐人去备饭。

宫卿是真饿了,与卫青相对坐,吃得很满足。宫卿注意到,这个小院很安静,除了上饭的一个婶子外,没有看见小丫头,跟着卫青的两人,此时也离开了。

待宫卿吃完饭,卫青问:“到底发生了何事?”

宫卿看四下无人,便道:“听说皇上下诏书督责你,我担心你被皇上关起来,日夜睡不着,过来看看。”

卫青笑道:“小脑袋瓜真能想,即便我被关起来,你来了也是无济于事啊。”

宫卿道:“我是无用,我想着你被关起来,我来了和你关一起,还能有个说话的。”宫卿一时鼻酸,泪在眼里打转,她一路想的是“要生一起生,要死一起死”,没有卫青,她独活不下去。

卫青瞬间就明白她所想,执起她的手,两眼深深道:“我不会让我们走到那一步。”

这是承诺,也是誓言。

“嗯。”

宫卿点头,其实她不是不相信卫青,她只是太惧怕皇上,张次公一家一百多口就这么消失了。皇上对卫青已然有了忌惮,卫青若是战败……

呸呸……,宫卿马上甩甩脑袋,将这种想法甩到脑后。

“我困了,你忙你的吧。”宫卿道。

宫卿已经一个月不曾睡好觉,如今躺在卫青床上,闻着熟悉的味道,秒睡了过去。

卫青看着已经熟睡过去的女人,她面色泛黄,眼底黢黑,眼角皱纹明显,他失笑摇头,轻手轻脚离开卧房,缓缓将门关上。

宫卿这一觉好眠,晚间没有吃饭,睡了半日一夜,一直到天亮鸡鸣,她才睁开眼。

卫青竟然还没有走,四目相望,宫卿笑着将手伸进卫青的单衣。厮磨交缠,房间温度陡增……

听着房间传来的声响,两个守卫的兵蛋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在对方的眼中看到了惊异,正不知该如何之时,来送饭的大婶儿将二人拉至门廊,笑道:“你俩站远些,别坏了将军的好事儿。”两人看着大婶一脸富有意味的笑,似乎也明白了些,低头脸红,摸着后脑勺想:等打了胜仗,领了赏,回去赶快娶一房媳妇。

既来之则安之,卫青没有让宫卿立即走,怕她寂寞,便让人带她到营地各处看看,只是嘱咐宫卿不要一个人出去,怕人多眼杂,别被一些个愣头青冲撞了。

大婶欣喜得令了命,便每日带着宫卿四处逛。

晨起,训练的号角震天响。十里沙场,士卒一字排开,拳脚阵法,远远看着,蔚为壮观。宫卿觉得她这一辈子,也没见过这么多人。卫青作为统帅,沙场练兵,肃穆威严,盖世英豪,是宫卿未见过的卫青。宫卿看着,自豪在心底滋滋冒泡,兴奋了一整日。

马场上,数万匹马在此饲养操练。如今草牙刚青,马儿吃得主要还是粮草,粮食主要是粟米。数万匹马消耗的粮食数量非常惊人。战争是非常消耗资源的事情。如今国库虚耗,文景六十年的积蓄被几场战争消耗殆尽。民间不知情,以为是对将卒奖赏过多才导致国库耗尽。也因此一部分人对卫青等将领极为不满。

“夫人,小心它踢人!”大婶惊叫。

“无妨。”宫卿笑到,手正在抚着一匹棕色马匹的脖颈,像是安抚小孩子。家里养了几十匹马,她不怕马,反而很喜欢,没事还喜欢骑着马跑几圈。

大婶却是吓得闪得老远,这牲畜踢人,村里好几个人被马蹄死蹄伤,她心底犯怵。如今看着宫卿摸摸这匹马,拍拍那匹马,也没见一匹马踢人尥蹶子,心中不禁感慨:不愧是大将军夫人。

一日,宫卿途径一个小院,从开着的门望进去,众多女人三五成群的坐在院中晒太阳,穿着裸露,浓妆艳抹,大声说笑。

“她们是……?”宫卿疑惑道。

“回夫人,她们都是军妓。”大婶道。

“军妓?”

“夫人,这个说起来难以出口,可是这些个兵,都是血气方刚的,哪能没些个需求?军队不能人人分个媳妇,只能找些个女人来。校尉以上都专有一个女人侍候,校尉以下,百夫长以上,都由这些女人侍候。”大婶道。

大婶说得自然,宫卿倒是弄了个大红脸,军队竟然有这样的事?

大婶知宫卿有些不自在,忙道:“大将军是最洁身自好的人,从来不要这些。”

宫卿一想到卫青,感觉更是不好了。情绪不佳,便匆匆离开。

大婶也感知到宫卿的情绪,害怕自己闯祸,忙道:“这些个女人多是罪臣之后,有些是穷苦人日子没法过将孩子买的,能沦落到这里的都是些长相不怎样的,那些个美人早就被京城的富贵人挑走。”反正晚上黑咕隆咚,互相看不见脸,人只剩下原始的生物本能。僧多粥少,有的军妓一晚上要轮番侍候几人,听说有些军队还有被弄死的,在大将军的军队,倒是没听说有死人的。都是些不幸的人,大婶心里也哀叹。

宫卿晚间几次开口要和卫青说军妓的事,但最后都打住了。她相信卫青,那些不干不净的女人他是断不会动的,至于军队管理的事,那就不是她能插手的事了。

事情想通了,万事便开阔了。宫卿在营地待了一个多月,没有烦忧,身体倒是康健了不少。

再次出兵前,卫青派人将宫卿送走。

就要走了,宫卿很是惆怅,以前不想提及的事情,她必须问清楚。

“皇上说你怠战,十万士卒仅获敌三千人,为何如此?”宫卿问。

卫青沉吟半日,方道:“皇上若说是怠战,也不算错。”

“嗯?”宫卿惊。

“当初,皇上是让大军深入匈奴腹地,大范围打击匈奴。只是春二月,匈奴尤被白雪覆盖,马粮草不足,深入必然有风险,到时人马折损必多。士卒也是生命,马匹也十分珍贵,打匈奴又不在一时。再说,号称十万大军,其实人马只有六万,精骑也只有三万,若有损伤,再建一只耗费必大,不如等待战机。”

“那如今……?”宫卿不言,意思却很明确,战机已到,所以要将她送走。

“嗯。”卫青道。

宫卿既解了心中愁惑,便只剩下留恋,整个晚上,紧紧交缠,好像如何亲密都不够似的,精疲力竭。第二日,虽是马车颠簸,她竟睡了一路。

人间四月,草长莺飞,万物并秀,探知匈奴主力所在后,卫青再次率六路大军挺进匈奴。

茫茫疆域,匈奴人神出鬼没、并无定居,往往是他们探知匈奴驻扎地后,待得大军到时却人去地空。

本章已完 m.3q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