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佑臻点头不语,默然下马,轻叹一声,在一块大石边坐下。

常湛拢火煮水,递到妻子手上,替她裹紧披风道:“还在想罗家父子的事?”

秦佑臻望着火苗,苦笑点头道:“都说恶人有恶报,难道非要等到好人被折磨死,报应才会来到?”

常湛不答,慢慢拢火,出神半晌,轻叹道:“自入师门,师父师祖便教道我们应以除暴安良止恶扬善为己任,常湛自问从未怠慢,只是,”说到这里,仰望星空,惆怅默然。

秦佑臻握住他手,凝望许久,含笑道:“原来机器战士也有迷茫无助的时候。”

常湛一笑,伸手在妻子额头一弹,瞪眼嗔道:“机器战士?那是什么,又是你家乡骂人的话?”

秦佑臻笑眼弯弯,忙又正色道:“冤枉啊,小女子怎敢对官人大人无礼?”

常湛愁云消散,揽妻笑道:“只会哄我。”

两人说笑一回,便背靠背闭目养神。待到天光大亮,秦佑臻睁开眼来,但见二十来个官差背对自己而立,一动不动,好似雕塑一般,不觉吓了一跳。

常湛展臂起身道:“地保千户提告说,咱们不但下毒害人还强抢白银万两,因此官府派人前来缉拿。掌门师姑睡梦正甜,弟子便不愿搅扰。”

秦佑臻揉眼笑道:“我竟毫无察觉,看来确实有些累了。”说完也不理会,自顾收拾妥当,扬长而去。

走了一天,忽见小城繁华,便在城中找了宿头歇下。两人临窗对坐吃饭,听得门前喧哗,抬头看时,见十来个镖师模样的壮汉押着两辆大车来到。店伙忙上前招呼,为首的镖师递上马缰道:“好生照料,咱们待会儿还要赶路。”

店伙答应一声去了,那镖师走了两步,回头指着车边六人道:“大家轮流吃饭,你们好生守着,万不可大意。”

说完进到店中,见里头人满为患,便在秦常邻桌坐下。

不多时,饭菜上桌,几人才要动筷,听得门外有人高声道:“原来是泰安镖局的兄弟们,小弟有礼了。”

几人忙也还礼,为首的让座道:“袁大哥请坐。”

那人叹了一声,朝外看了一眼,摆手道:“劳镖头不必客气,咱们进来打声招呼就走。”说着又叹了一声,拱手告辞。

劳镖头见人出去,便坐下催道:“快点吃,吃完赶路。”旁边一人叹道:“大哥,镇平镖局连袁老大都派出来了,可见吓的不轻。”

劳镖头瞪眼道:“哪个不怵?难道他们比太行镖局还强?”

常湛听了这话转身拱手,说了两句走镖的切口,又道:“小弟才探亲回来,敢问几位大哥,太行镖局出了什么事么?”

劳镖头打量秦常一眼,亦拱手道:“兄弟有所不知,太行镖局的二爷和三爷在自己地界被人光天化日之下锁了双扣,现在还下落不明呢。”

常湛哦了一声不再说话,只等众镖师离去,才皱眉道:“会是什么人干的,劫镖又绑人?”

秦佑臻想了想,笑道:“还能有谁,一定是讨厌包家的人咯。”见有客人侧目,常湛道:“咱们回房去说。”

一进客房,常湛掩门道:“此事关系大哥大嫂,不能袖手旁观。”

秦佑臻朝榻上躺下,伸懒腰道:“你家掌门师姑我老了,再也无心江湖恩怨。”

常湛上来拉住,气笑道:“别说顽话了。”

秦佑臻想了想,笑道:“放心吧,来人只想教训包家,并不会真的杀人劫货。”

常湛对妻子的话向来深信不疑,此刻虽急于知道原委,可见人着实疲累,便不肯追问,只独坐灯下出神。

次日一早,两人上路,沿途遍传太行镖局之事,然众说纷纭难辨真假,是以秦常也不理会。

忽一日回到家中,众人迎至山门,见包俞蓉包礼姑侄在列,秦佑臻心内好笑,口中道:“有事说事,没事都去忙吧。”

晚饭时候,腾善夫妻同白涣言崇来揽月阁请安,见包俞蓉满面愧色跪倒请罪,因白涣等在场,秦佑臻不便多说,只训诫几句便令人自去。

看包俞蓉愁容满面离开,常湛向腾善道:“大嫂能平安回来就好,大哥就别再追究了。”

言崇忍不住插话道:“便是大哥不追究,大嫂心头郁闷也难消。”说完把头一扭,暗自偷笑。

常湛瞪眼道:“大嫂伤心,你就这么快活?”

言崇忙起身朝腾善一揖,续道:“大哥恕罪。只是,回来路上,难道三哥就没听说什么?”说到这里忍不住又笑起来。

腾善叹道:“所幸不曾连累弥蓝山,不然,”说着连声叹气。

秦佑臻自顾吃饭,抬头道:“你们在这儿逗闷子呢?”

腾白言忙起身躬身道:“弟子不敢。只是包家近来发生了件怪事,叫人哭笑不得。”

常湛不解道:“怪事?大哥是说太行镖局被人劫镖绑人的事么?”

言崇笑道:“锁了双扣倒也没什么,怪就怪在,”说着又要笑。

见常湛瞪着自己,忍笑道:“三哥有所不知,客家所托镖物倒是安全到达,只是当日护镖的八位镖师连同包家二哥三哥,都被人扒光了衣服倒吊在太行镖局门前,那场面实在,实在不堪入目啊。”

秦佑臻一口茶汤喷出来,笑道:“一丝不挂?太行镖局门前?”

白涣撑不住,也笑起来,回道:“并非全无遮掩,听说每人腰间都悬着块白纱,上面写着‘狂妄自大’‘浪得虚名’之类的话。”

见常湛瞅着自己,秦佑臻忍笑道:“可查出仇家?”

白涣摇头道:“没有。包老英雄气的闭门不出,倒把大嫂和礼儿骂了一顿,连夜撵了回来。”

言崇道:“听益儿口气,包老英雄似乎病的不轻,咱们是不是派人走一趟?”

腾善慢慢摇头,皱眉道:“不是说连燕家的人都吃了闭门羹么,我这女婿难道比你大嫂舅父面子还大?岳父执掌太行镖局五十年,什么阵仗没见过?受此羞辱还是头一遭。”

秦佑臻道:“你看着办吧,若镖局有何差遣,自当尽力相助。”

腾善忙躬身道:“是。”

吃过饭,大家又说了回闲话,各自散去不提。

次日,秦佑臻天不亮便独自上山,替宝镜之女采药配药。如此早出晚归忙碌月余,才算完工。彼时常湛每得空闲,便同妻子一道研学医术,对《神草集》之领悟越发进益。

因见腾善诸事缠身,又要兼顾自身修习和教导弟子之重任,秦佑臻便令腾益妻子麦留秧帮忙打理山中内务。众人见她持家稳重内外分明,无不心悦诚服。

忽一日,听闻神农舍人同宝镜先生来到,秦佑臻带领腾白常言迎至百里长亭。大家相见,闲话家常,比之从前更加亲近。

本章已完 m.3q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