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小到大,不管是小的还是大的争吵,或是算不上争吵的正常交谈,我妈总是会说出:
“这是我的家!”
或者:
“这是我的屋!”比如去外婆家小住时。
我还没有开始懂事的时候,就去外地读书了,一周有六天六夜吃、喝、住全在学校。把我送出去读书后,爸妈的工作也彻底移去了另外的城市,所以一周一天的假期,我只能去外婆家。那个时候的我还不知道这个选择会给自己带来什么影响,只知道,真开心啊,虽然第一天晚上和爸妈打电话的时候还是掉了两滴眼泪。也是在上初中的时候,我发现自己近视了,戴上了眼镜。
我不知道没有我的时候,他们过的是哪种生活,只是听我妈说过,他们在90年代可以花一千多买一件大衣、花几千块买一辆变速自行车。上大学之后和父母待在一起的时间变多了。因为平时的小长假也会回家——是小时候住的家,有我所有的东西,包括记忆。那时候我才开始感受到,或许他们没有多么想要孩子,只是结果是他们养了一个孩子,他们也不是从没想过“要是个男孩该多好啊”,只是遇上了计划生育而且他们双方都是职工。这些重要吗,可能已经不重要了吧,事实就是他们把我养大了,还读了个看起来很不错的大学。
我有一个很现实但又不现实的愿望,就是买一套自己的房子,按自己的喜好装修,为此我还看了不少讲装修的帖子。我清楚今时的房地产行业已经摇摇欲坠,或者说正在探底之中,但我依旧想买一套房子。前几天和叶佳聊天的时候我和她说了这个一直以来盘亘在我脑海里的念头,她说,我们以后一起在郊区买套带院子的小别墅吧。可是就算是两个人一起,我也想象不到我要如何才能负担。
叶佳是我的初中同学,也是室友,考上高中后我们分到了不同的班,“不同”不只是指不在一个班,还有班级等级的不同。直到上了大学我才真正开始意识到,我的中学时期的同学们中有很多人和我截然不同,叶佳就是其中之一,不过在我们产生这种意识之前,我们就已经是很亲近的朋友,所以一直到现在都还保持着几乎每天的聊天频率。
高二到高三的很长一段时间,叶佳都没怎么到学校来上课。她的爷爷辈,都是当时西南联大、清华出来的知识分子,后来移居到了国外养老,她的父母辈也都在各自的领域有着出色的成绩。到她这一辈的小孩,家长都选择送去海外名校了,可能是出于不能落后于长辈的意图——我猜的,因为他们选择的学校都是和清北的国际排名对等的。在远离校园的这段时间里,叶佳被送去了集训班进行雅思培训,前前后后考了三次。“你也考一个吧,跟我一起去,”她给我发消息,“未成年去考还给发一个小黄鸭呢。”
我还记得,或者说永远无法忘记。初中的时候我们有一次去澳洲游学的活动,我在学校跟叶佳聊天时透露过我想去。放假回家跟父母打电话询问之后,他们的回答是“看你表现”,可是当一天中午在外婆家吃饭闲谈间再提起这事,我妈说:“先吃饭。”根据经验,我知道这是什么意思,“没得商量”呗。当时我年龄小,有什么情绪不会藏,眼泪就不争气地淌了下去。“哭什么哭,一天天的好意思吗?一有事没顺着你的意思就发脾气!”我妈吼我,我爸不吭声,婆婆爷爷也不说话。其实,你们可以直接跟我说不行的。其实,没有那句“一有事没顺着你的意思就发脾气”我也可以继续好好吃饭的。我放下碗把自己关进了那间“这是我的屋”,她拿起衣架走到阳台窗户边我能看到的位置喊我出去,我没有出去,她又找出钥匙打开了房门。
“你那次有没有去大堡礁潜水呀?听说那的珊瑚礁要遭破坏了。”后来叶佳问我。
我说:“我不会游泳欸。”
虚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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