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穷困潦倒或生死危机自然没心思看美人跳舞,但叶梧最近苦修武功进境不慢,修行之余放松一下并无不可,所谓有张有弛嘛。

清越动耳的歌声自扇后传来,但曲声渐渐小了、歌声也越发朦胧幽幽,似乎这支舞要结束了。

夜越来越深,船上依旧灯火通明,阮姓公子在闲谈时有意照顾着所有人、不冷落任何一个,时而吹捧几句叶梧的轻功、时而赞几声王宁远所作的诗。

蒋家少爷似乎有些纨绔之风、行为不大合乎礼,此时正揽着一个美貌娇俏少女调笑,不过却也并未做什么太出格的事。

世间之人极少有好德胜于好色者,谢郡王家的旁系王宁远也并未多说什么。

琅琊王氏和谢郡王家似乎渊源很深,都有儒学传承。

叶梧注意到旁边两个正在运筷如飞、仿佛兵器,施展武功争抢一块牛肉的面容有六七分相似的兄弟,这两人虽然气息不如王宁远悠长绵密、但招式技巧非比寻常,看上去战力应该比一般的新晋先天强不少。

江南不愧是武道昌盛之地,这七人包括那个衣衫宽松略微露出胸膛的公子哥儿和不怎么说话的刀客、似乎是刀客朋友的剑客在内都是先天,其中阮家公子和王宁远或许在境界上不会比叶梧差太多。

众人的杯子似乎从没空过,但叶梧对酒只是浅尝即止,并未多喝。

那个未曾脱下黑袍的容貌坚毅面有风霜的刀客和王宁远、长发束在脑后的潇洒剑客也没有喝太多酒,其他人或许喝得稍多些,但以先天武者的浑厚真气并不容易醉。

酒喝多容易伤肝,熬夜对心、肝都有损伤,饮食与胃有关、精力与肾有关,脾脏。

习武之人不能只练不养,无论内外兼修神功秘籍还是只习练些粗浅功夫都应该注意身体,事实上许多武学都含有医理。即便是狠辣的纯粹杀人技,在学习人体薄弱部位时也是涉及到了医理。

美人舞罢退入屏风后,又有四名新的舞娘转至船头、簇拥着一位容貌俊秀若大家闺秀的青年琴师,阮公子对这琴师很是推崇,那男色上佳的琴师也的确不愧其名气,举手投足阴阳并济,极干净的指甲长而亮、和那品相极好的玉扳指一样亮而润。

琴声响起后,世间嘈杂都逐渐止歇。

阮公子本想低声同好友探讨这琴声的美妙、想要称赞这位在江南声名甚好的乐师今日比以往似乎又高了一个境界,但却因这曲子太过美妙,而屏气凝声、呼吸都暂时停止,只是心无杂念地聆听着、陶醉着、欣赏着。

左手若兰花飘落,飘过那看上去十分名贵的七弦长琴,深色雅致琴身上那有着若有若无紫色光华的琴弦颤抖着发出声音,大珠小珠落玉盘,间关莺语花底滑。

楼船之侧,一条乌篷船中自饮自酌的中年人轻轻地放下了筷子。

不远处形制大而华美的花船也放慢了速度,似乎想要靠近些倾听乐曲。

右手似鹰隼高飞,飞向那似乎正鸟雀啾啾的琴弦林间,鸢鸟振翅、风中传来高昂的长鸣,让人心情激荡。

叶梧初时还心头暗赞曲调优雅、韵律美妙,此时却是沉醉其中、连称赞都忘了,呼吸也慢了不少。

美妙的音乐是可以牵引人的心神的,艺术之间是互通的,叶梧只觉那容貌胜过这船上九成歌姬舞娘的琴师,他的琴声比容貌更美、胜过了这船上的所有人。

即便美姬的容颜也很难与这已经仿佛绘画出一幅会动会发出声音的林间鸟语画卷的琴声相比。

这首乐曲在旋律的优美上只是与前世所听的几首名曲伯仲之间,但它演奏者的技艺却是已然超过了许多名家,音符精准而又不失自然地顺着弹琴主人的意愿翩翩起舞,精准得可怕近乎非人力所能及,自然得美妙仿佛乃天地所生成。

叶梧并非音乐之道的大家,但也许是修行武道的原因,在武者玄妙的感知、比常人更清晰的听觉中,他能从曲子中听到林间鸟语、溪流汩汩,感到欣喜、万物自然。

“唳!”

鹰击长空,鱼翔浅底。

曲声自这雄鹰开始捕食时便转成了弱肉强食、杀机蓬勃的样子。

也便在这时,一道冷如江上寒霜、薄如一线月光的残影从琴弦间飞向了宴席。

蒋公子正惊愕间,那道美而危险的光影已然飞向了他对面的刀客。

凄厉的破空声并未破坏乐曲,反而如那鹰隼高飞时的唳天之鸣。

这并非“铁骑突出刀枪鸣,银瓶乍破水浆迸。”的破坏沉寂,而是“莺燕舞于林,忽有苍鹰至。”的破坏和谐,这破坏了原本画卷和谐的却又是一种新的和谐——弱肉强食、鲜血淋漓的真正大自然。

刀客拔刀了,拔刀之时并没有像叶梧拔剑时想那么多。

他很快、很果断,同样的武器就在手边,刀客居然比叶梧更快了一分。

很难想象这个喝酒慢吞吞的沉稳男人可以像山林间的花豹一样矫健迅捷,很难想象之前那样慢的人现在又这般快。却又给人一种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感觉。

他足够快,快到那片寒光掠影要不了他的命。

那比柳叶更薄的影子无声沉入了水中,连月光也没有扰动。

乐曲还在继续,乌云遮蔽了月光,无数的细小影子遮蔽了灯火。

剑客踢翻了桌子挡下了许多残影,但更多的影子仍旧在飞翔、如同漫天蝗虫,能够吃人的蝗虫,剑客的白衣也染了些许红色。

王宁远挥手间袖子一卷以真气柔劲灭去蝗虫般暗器的同时长吸一口气,似在运功。

阮公子极快地站起身并以一柄比寻常剑器稍宽的有着暗金色护手的长剑击落了周身七种不同细小暗器,他面沉如水、看向琴师的目光中有惊疑也有愤怒。

面容相似的兄弟所用兵器都是刀柄较长似朴刀但刀身弧度更明显些、还带点斩马刀特征的宽刃刀,两人配合默契、兵器又利于阻挡暗器,并没受伤。

叶梧虽然对暗器的使用和防守并不擅长,但至少也在血煞司学过,长剑连点、眼疾手快之下也没有受伤。

蒋公子的位置几乎是死角,暗器最少,所以连她身旁的少女都未断一根头发。

而被漫天飞雨正面笼罩的刀客却没这么幸运了,狂飞乱舞的暗器如同无数飞鸟从他身边飞过,灯火几乎熄灭,昏暗之中许多影子被击落、击飞、击碎,但当火光不再摇摆不定时众人看见了刀客周围的许多血迹。

针尖隐约有着红色的银针和黑针散落在地面上、溅射在屏风上的一抹血色让人心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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