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我回来了!”

少年推开玻璃门,门框挂着的风铃撞着响,他带着一身寒气,闯进温暖又明亮的屋子里。

“小荫啊,快来帮妈妈拿个东西,妈妈够不着。”江亦的声音从店内深处的珠子门帘那传来,隐约还能看见她坐着轮椅向上够的半个身影。

“妈,”宋荫不敢耽误,赶忙跑过去:“要拿什么啊?你坐着坐着,别乱动啊。”

“我知道,”江亦微微笑着,手指了指货架的最高处放着的一个盒子:“那个。”

宋荫把盒子拿下来,发现上面铺了层灰,他疑惑道:“这什么时候放上去的啊,我怎么没印象?”

说着,宋荫转身,拿挂在墙上的毛巾擦了擦,再递给江亦。

江亦接过,打开盒子,说:“店刚刚开业的时候,你爸爸放上去的,装了点账单明细,你看。”

她拿出一沓复写纸,递给宋荫,上面写着各种书的进货地,价格等等。

“哦,这样啊,那今天拿下来干什么?要进货了吗?”宋荫问道,又把账单放回盒子里。

“是啊,”江亦收好盒子,放在腿上,摇着轮椅出去:“你爸爸最近忙,他没时间联系人家,我自己来弄呗。”

宋荫走上去扶着轮椅:“那到时候要搬书,妈妈你记得喊我啊。”

江亦笑着:“你安心学习吧,实在不行,还有你小徐叔叔呢。”

“小徐叔叔……”宋荫琢磨着:“小徐叔叔白天也没时间啊,哎妈妈,你放心吧,等书到了,我喊张炀来一起搬。”

“好,”江亦转过头,宋荫这个角度刚好能看见她的上扬的眼睛,她笑说:“那妈妈得给你们辛苦费啊,说吧,想要什么?”

宋荫眯起眼睛,舔了下嘴角,像只狐狸似的:“那双限量版球鞋……”

江亦一下子笑开了:“哎哟,鞋这种东西,该买就买嘛,又不缺你的零花钱。”

宋荫讪讪地:“那还是得妈妈同意嘛。”

“当然同意,这样吧,等你们搬完书,下午请个假,妈妈带你们去吃麦x劳怎么样?”

“好!”

缓缓流淌的夜色里,安静又明亮的暖黄色灯光哒地一声熄灭,幽深的小巷中传来拉卷帘门的声音,在无声的夜里显得很突兀,突然有乌鸦扑腾着翅膀嘎嘎嘎地飞走,小巷外停着的车听到了动静,钥匙转动,啪嗒一声近光灯亮了起来。

宋荫推着轮椅,走在坑坑洼洼的小巷里,这里已经有将近一百年的历史了,旁边那所高中建立之初就已经在那,现在依然在这座繁华的城市里闪烁着古老又暗淡的光芒,只不过这里年久失修,道路设施做的不够完善,每次大雨来临时,几块破青石砖下积了水,踩一脚就是遭殃。

他小心翼翼地走着,怕路上颠簸,怕夜色寒凉。

“妈,”宋荫的声音在黑暗里清晰可辨:“周末让爸陪你去复查吧?”

小巷里有些细碎的沙石,轮椅颠了一下,江亦扯了扯盖在腿上的厚毛毯,往自己身上拢了拢,说:“哎呀,都是老毛病了,查不查都没什么要紧。”

宋荫皱眉,他就知道江亦不把自己的身体当回事,但也没办法,江女士说一不二,没人劝得动她,还是有时间和老宋说说,让老宋来做这个“恶人”。

小巷不长,巷子里的路灯却暗,他们走到巷口才发现徐泽已经下车了,正准备往这边来。

“小荫,”徐泽看见他们了,笑道:“我寻思你们怎么这么晚还不出来,正准备去里面找你们呢。”

“啊,我帮我妈拿了下账本,收拾了一下,才晚了,”宋荫道:“徐叔久等了。”

“嗨,这有什么,主要是担心,”徐泽上前接过轮椅的扶手:“我本来也早到了,你爸爸今天在家呢。”

“我爸?他终于有空回家了啊。”宋荫一边说一边把书包甩进后座,然后俯下身将江亦抱进了车里。

“是啊,这两天终于忙下地了,”徐泽把轮椅折叠起来,收进后备箱,道:“你爸一有空隙,就立马跑回家给你们娘俩做吃的去了!”

“真假?”宋荫眼睛倒是亮了:“好久没吃他做的红烧肉了。”

“你呀,”江亦笑着拍了下宋荫的手:“就知道吃。”

“哎——”宋荫背过手去枕在头顶:“还不是某人三天两头有了生意忘了家,好不容易能吃一回,我能不想吗?”

这话一出,江亦和徐泽都笑起来,纷纷说这孩子真是口无遮拦。

宋荫倒是无所谓,眨眨眼睛,呲着大牙跟着乐。

车窗里的景物如流水般变幻,五颜六色的灯在黑夜里亮得刺眼,一晃而过,都能让人感到眩晕,宋荫却喜欢看着窗子发呆,外面的光亮印在他脸上,还有影子小人叫嚣着跳舞。

不一会儿,他们到家了,宋德钟看见车灯,早早地迎了出来,他将江亦抱下车,放上轮椅,先推着她进了屋。

宋荫和徐泽简单告别后才拽着书包回房子,他们家在别墅区,是个有大花园的三楼小洋房,早些年因为他妈妈的腿受伤,房前的楼梯全部改成了平滑的小坡,方便轮椅进出。

一进门,左边是个开阔宽敞的会客厅,右边又是有圆桌的便捷厨房和餐厅,两厢对望式格局,再往里面一点,就是旋转式复古楼梯,在楼梯玄关处设着一座小电梯,楼梯后又是摆着大沙发的正厅,阳台上装着落地窗,连着外面的花园,天气好时,阳光洒进来,外面的各色花草随风轻轻摆动,屋内的白色纱帘也稍稍扬起,美得像一幅水彩画,人坐在客厅里,安逸又舒适。

此时夜里,外面一片漆黑,远处的居民楼灯光闪烁,马路上远远传来机车嗡鸣的声音,宋德钟走去关了窗,皱着眉说:“这么晚了,还有人飙车,也不知道家里是怎么管的。”

宋荫四仰八叉地坐在沙发上,正扯着橡皮糖吃呢,闻言说:“这么晚了,你儿子也才刚刚下课。”

宋德钟正好走过去朝他头上招呼了一巴掌:“坐没坐相,给我起来,去给你妈妈盛饭。”

宋荫鲤鱼打挺起身:“得嘞!”

江亦坐在自动轮椅上,在家里的客厅四处晃悠,拿着小喷壶给花盆浇花,忙得不亦乐乎,没注意他们父子俩的爱恨情仇,再一看时,两人已经在为打多少米饭吵起来了。

“你少打点,你妈妈晚上吃不了那么多!”宋德钟语气焦急又无奈。

“要你管,我给我妈多打点怎么了?”宋荫理直气壮地。

“浪费!”

“等会你吃我妈剩的不就得了?”

“……话都给你说完了?”

眼看两人间火星子直冒,江亦开着轮椅过去:“你们又干嘛,见面非要掐个架才舒服?”

宋德钟见势,嘴巴一撇,脸一皱,眼泪汪汪地指着宋荫说:“江老师,你儿子欺负我。”

宋荫一个白眼翻上天。

江亦嫌弃地转过身,开着小车走了,宋德钟连忙端着饭追出去,跟在屁股后面哄老婆。

一家人好不容易坐下来吃顿饭,宋荫又在桌子下面踹他爸的腿,宋德钟筷子一放,正要起身,被江亦一个眼刀吓得坐了回去。

在被“不小心”踢了第八次之后,宋德钟忍无可忍:“宋荫,周末带你去医院检查一下多动症?”

“呵,”宋荫冷笑一声,“你的腿是腿,我妈的腿不是腿?”

听到他这么说,宋德钟着实愣了一下,他太忙了,完全忘了这件事,嗫嚅了半天,说:“我记得我给小徐说了让他带你妈妈去……”

“徐叔负责接送你,你都没时间,徐叔哪来的时间?还有,你是不是忘了我妈不喜欢麻烦别人?”

“我……”宋德钟百口莫辩,看向江亦:“老婆,我这个星期一定陪你去。”

“没事,都是老毛病,小荫说得吓人。”江亦轻轻笑了一下,握住宋德钟的手:“你安心工作,我不用你操心。”

“不行,”宋德钟道:“小荫说,肯定是他看见了,腿又严重了,对不起,我最近忙着工作,忽视了你,给你道歉,工作和老婆哪个重要我还是分得清的。”

江亦见他执拗地盯着,一幅她一点头立马抛下所有的样子,没忍住笑了:“行吧,那你给我当专职司机。”

“没问题!”

暮色渐晚,对面居民楼的灯光大多都黑了,窗户外只有风声在轻轻敲打,宋荫坐在桌子前,盯着卷子,若有所思地转着黑笔。

“笃笃。”

门轻轻敲了两下。

“进。”

门把手旋开,宋德钟端着一盘水果走了进来,见宋荫在学习,把盘子放在一边,往床上一坐,翻起了宋荫的书。

宋荫没注意他爸在干什么,只沉浸在解题的世界里,时间慢慢流逝,他落笔盖帽,才发现墙上指针早已转过了十二点。

这时很不合时宜地冒出一声呼噜,回头一看,原来是宋德钟搁床上躺着,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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