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知道你就俩个胳膊呀!院里院外,地里塘里,你是吃了狗卵子劲用不完呀!自家还没整明白,就想着当个族长!你神仙呀?”
老人窝着火,点着孙子说道:
“我一把老骨头,多少还能帮衬~何奎还小,得把书念好,没念好就不下地。”
“哪儿还有教书先生呀~”不省心的儿子,好死不死的嘟囔了一句。
“活该你娘死得早!活该你娘死得早呀!性子咋就是这么一个货色!”
老人蓦地觉得有些悲凉,他赵家也是个读书识字的人家,不求仁义礼智,但求心底精明透亮。
这咋!?
咿呀的娃娃瞥着脑袋,被自己心狠的拉上了马车,娃娃的耳根子,通红通红的。
慌乱着喊着娘,回头~只有纷飞的头颅,满山遍野,触目惊心。
孩子的娘死得早呀!
老人的回忆被拉回,浑浊发黄的眸子直直的盯着孙孙,一股强烈的厚重感压的赵合奎生疼,却是对山礼语重心长的说:
“你娘死得早,怪不得你~我这个当大的,搞不赢~当年逃了难,没有办法,我一个人得撑着整个家,养着你,哪里还功夫再给你寻个娘!”
老人有些动情,颤颤巍巍的神色铰得赵山礼心疼,想去扶扶自己操劳成疾的老子。
“你不须把心思放在我身上!”老人断然拒绝,唤来了孙孙,欣慰的拍了拍“一代遭了难,打死也不要留到下一代!你的娘没教好你,咱孙孙不能再走你的路!”
老人开诚布公。
“林家本来就是族长,一个苦哈哈的娃娃还一个人撑了这么久,这族长是他该得滴!这是他的仁!是我们赵家的义!再者~你以为你老子我一个人拖着老骨头图个啥?没事就拉着人林家的苗去走原上走动,去把这些年丢掉的仁义礼智和乡里规矩都告诉他?
我是让他记住我们赵家的恩呀!我告诉了他仁义规矩,他也是明事理的人,不知道我是把他当着族长培养?
今儿个这群老人集会,也是我挑得头,他林亦明一嗅到风声,不就知道我的良苦用心了!人要谋呀!但要谋的远!
我们赵家这代自己都忙不完,不可能争这个族长了,只有娃娃这辈了。”
老人慈祥的抚着孙子。
“山礼,你也不可能有太大的本事翻了天,就老老实实的干,攒够银两了就去城里讨个好媳妇!知书达理的,这样才能教好我家的孙孙!到时候他们林家还念着我们的恩。光景好了,你也得多走动!不能窝着气!
我还记得林家的婆娘,是个随手买来的山里贱货,儿孙这一辈,她教不好,成不了才。完后原上人聚齐了,选族长,就正儿八经的讲究仁义礼智了,咱家娃娃借着天时地利人和就可以出头了。”
话毕,赵何奎终于明白了爷爷为何每晚都要自己去背了晦涩难懂的乡约,也明白了惆怅孤寂的晚风中老人眼里深远而期许的光亮来自何方。
赵何奎单薄飘摇的记忆,回荡起自己母亲离别时的神色和嘱托,心疼好似万古的哀嚎,卷入他们赵家无尽的轮回与诅咒。
正如百年后的林家,他们赵家也有了风光无限的岁月,激荡回应的灵气氤氲于翠绿山间,仙姿卓绝,白衣飘飞,云雨霏霏的散碎光阴里,在仙家道门留下了浓墨挥毫的一笔,足可单开一页。
可,百年后的赵家人杰们,有谁在乎如今这个心铰而不知其所止的孩童呢?
沧桑泛黄的族谱上,一个微微不起眼的赵合奎,心心念念的却是连一个名字也提不上去的生母。
一个为了自己孩子,而在逃荒路上甘愿被卖入肉铺的母亲。
刘氏?买来的山里贱货?被虫蛀烂的页边缺口?
不,都不是,是一个会把省在衣服口袋里的馍馍碎屑都义无反顾掏出来给自己的母亲。
赵合奎听着父亲和爷爷的讨论,他们的眉目里,满是算计,机敏而有远见。
孩子眼中的慧光黯淡了些许,心中压着一团比家族期待更为厚重的东西,当时的他说不清道不明,却在他日后的人生光景里左右了他许多,也促使他和林家产生了深远的羁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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