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四梗红着脖子,没有领会到林亦明别有深意的眼色,一个人撑开双臂,护在驴车前,企图争辩什么。
明晃晃的大刀就这么架着,病恹恹的驴子惊骇的打着蹄子,许四他一个跛子不怕吗?
林亦明就这么问着自己,他没有想到一个长工有这样的胆量和忠心。
他的眼珠子里明晃晃的满是惊骇,脑子里昏昏沉沉的,就连多年以后看着许四湿漉漉的坟堆,都感到一阵天旋地转的晕乎,仿佛自己良知的脊梁就要被压断。
林亦明知道马贼的秉性,不会杀人杀绝啰。
他们也要细水长流的给自己留一条活路,但恨有人偷偷摸摸的藏着钱,这是马贼的底线,
是真要砍了脑袋的勾当。
几块银子已经被自己塞进了拉屎的后门,林亦明敢断言这群马贼绝对找不着。
可看着许四挺着脖子的样子,林亦明有些心软。
许四这个长工硬气的样子可能真的要把命搭在这儿。
而自己藏的几块银子,很有可能害死他们俩。
自己又要克死一个大活人吗?
自己这命真的就这么硬?
尖刀呼啸,高头黑马上的土匪头子吆喝了一声,手里缰绳一拽,马嘴直冲冲对着林亦明。
看着这人穿的周正,还躺在车上,开口道:
“喂!你就是管事的吧?咋滴说,留钱还是留人?”
这是林亦明第一次和外边猩红惨烈的规矩打交道,跃龙原刻满仁义道德的古老牌坊结结实实的撞向了乱世中开膛破肚的刀子。
懵头懵脑的汉子二十多年后也继承了自己父亲大智若愚的智慧以及精明警觉的眉眼,眼窝深深的凹陷进去:
“各位!各位!”拱了拱手“咱俩这是准备去山上换些药材的!路上走的急,就驼了这几袋苞谷。”
眼中精光流转,寻摸着该不会是阴阳先生通风报信把自己这趟买媳妇的路途告诉了马匪!?
林亦明脑子就像要炸开了一样,各种念头和解释一股脑的全涌了进来,额头冒出一层晶莹的细汗。
可嘴里的功夫不能耽搁,依旧提着嗓子,不紧不慢道:
“各位爷!各位爷!这不老天爷发怒嘛,热的出奇!”
糟了!
说到这儿,林亦明就意识到自己话头收不回来了。第一句话就交了底,稀里糊涂的倒出了自己是准备进山买药。要是马匪和阴阳先生串通一气,估计立刻就知道自己在扯谎!
许四明显也彻底慌了,不知东家说这话意欲何为,但身有残疾的人为了谋生,脑子多少比常人机灵一些,才补得上身体上的不足。
竖起耳朵,认真品咂着东家的一字一句,就听到:
“我家住跃龙原那边的伏龙村,眼瞅着天气越来越热,又农忙,就进山寻摸些草药~怕中暑了没人治。”
许四浑浊发黄的眼珠提溜的向上瞟去,毒辣辣的太阳刺的他生疼,只看见摊开袖口的马贼手里刀一下子就来了精神,左一挥,右一砍。活活就要把两人骇死!
没人敢正眼冲着马贼,怕他们的面门没有黑罩子护着,打了照面就被灭口,只听到:
“跃龙原?!嚯!”
马匪头头有些震惊。
隐约间,尖刀传来窸窸窣窣的一阵颤动,马蹄儿也有些慌了神,踏出团团黄灰。
“不是那个闹了大乱的地界吗?!咋还有人在这儿!真不怕死!”匪头惊呼。
林亦明霎时感到十多道目光落在了自己身上,冷冷的。
还没开口,就被问到:
“你是伏龙村的,听说这个村当年几乎快被杀没了~你咋活下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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