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步一步的往前走去,无数道肉眼看不见的射线扫过他的身体,检查提取身体上的数据。
只需要走完这百米不到的走道,『君士坦丁堡』就能知晓他是否携带了危险的木马病毒,有传染性的瘟疫疾病。
凉意爬上肌肤的每寸土地,他打了个抖,猛地一声喷嚏
“阿切!”
绿芒编织成的网布扫过,他搂着自己的肩膀瑟瑟发抖,这消杀用的长廊似乎是没有调节温度的功能,冷的他简直要流鼻涕。
他走到长廊的尽头,尽头是一扇滑门,滑门的显示屏上跃动着流动的可视化数据,一项项红色的off被扭转成on,最终咔嚓的打开声响起,滑门缓缓拉起。
小隔间赫然出现在他的面前,左右手都是随意可取的衣柜间,里面陈列了防尘的密闭衣,带防毒面罩的白色病毒菌衣,以及数量最多的,联邦制式生产的日用作战大衣。
伊亚洛丝进入隔间,背后的滑门轰然关闭,昏暗的天顶灯光亮起。
他向脚旁低头,一条传送带上陈列着他刚刚脱下的衣服,这些衣服似乎也被消杀完了,均是摊开后的样子,沾了些不明的液体污渍。
从伊甸园里带出来的衣服已经磨损的很厉害了,裤脚袖口破了不少锐利的口子,在野外摸爬滚打的生活要比伊甸园里平稳的日常损耗的多多了。
试着穿一下这些联邦时期的军衣吧,摸起来硬硬的,有点...
有点像『他』躺在伊甸园门口时候,那些没有被锈蚀完的衣角质感。
伊亚洛丝理了理自己的衣领,穿上坚硬如铁的联邦制式军衣,往上梳理自己淋湿的刘海。
曾经的人类英雄出现在镜中,眉角一如当初的锋利森严。
他一旦不苟言笑起来,脸上的五官就流动着沉重的杀气,伊亚洛丝想,他的DNA来源生前一定很不爱笑,否则怎么会有这么一张时刻都准备着吞咽下悲剧和疯癫的脸呢?
伊亚洛丝从上衣口袋里抽出白手套,戴好,双手扎紧。
面前的小门缓缓开启。
强烈的光浮现,刺眼的他有些睁不开眼,他伸出手遮在眉毛上,尝试去看清那恢弘的光。
对,是光,那的确是光。
伊亚洛丝怔在了原地。
巨大的透明水柱矗立在大厅的中心,透光的玻璃壁内泛动着幽蓝色的微光,无数他无法理解的精妙结构在水中排列,清澈的浸透清水混杂着朦胧的铁色。
“漂亮么?”女孩冷淡的声音忽然在耳边响起“脉冲式的核反应堆,她运转的时候,有一种叫切伦科夫的辐射效应发生,堆芯里的铀235燃料棒进行链式反应,释放出高能电子,电子以很快的速度进入作为慢化剂和冷却剂的水里,电子的速度快过光速,又小于真空中的光速,水中便会出现微弱的蓝色辉光。”
大厅里来来往往的制服人员走动,来来往往的骑士团内部文职人员,却没有人停下来看一眼那宏伟的一幕,大抵是都看习惯了,从小到大都在这个地方长大的话,那不过是稀松平常的如同日出日落一般的景象。
只有一群个子矮矮的孩子围绕在玻璃壁的墙下,蹦跳着指指点点,身上也没有穿坚硬的军服。
“真...美。”伊亚洛丝呆呆的吐出音节。
机械运转的声音轰然鸣响,燃料棒插入堆芯,水面上泛起两圈涟漪,幽蓝色的光芒从水中爆炸一般散开,速度快到一眨眼就消失不见。
浩瀚的蓝色光波卷过大厅的每一面墙壁,『君士坦丁堡』的真身露出门面。
混凝土浇筑的碉堡,名副其实。
天顶,地板,墙壁,都是毛糙的混凝土墙面,实用的粗犷风格有一种曾经的苏式审美,根根粗长的加固钢筋就毫无防护的裸露在外,铁黑色的沉默。
碧翠丝忽然牵住了他的手,朝一个方向迈步。
“走,我们去见团长。”
“呃,碧翠丝小姐,手...”
“基地里人多,会走散。”碧翠丝面无表情的停下脚步,回头看他。“你介意的话,我可以牵你的衣角。”
伊亚洛丝用力叹了一口气。
而后他紧紧回握住了手。
“走吧,听你的,你是老大你话事。”
茶色长发的女孩子歪了歪头。
手心递来温暖的热度,伊亚洛丝用空着的手挠了挠后脑勺,和女孩穿过面前人流如织的大厅。
清一色的制式军服映入眼帘,没什么人注意他们的行动,骑士团的副团长也这么不受人重视么?伊亚洛丝还以为起码会有人为她的幸存归来而感到开心。
“我说...”伊亚洛丝顾盼四周
“什么?”碧翠丝继续往前走。
“你们骑士团的人怎么都长着差不多的脸...”男孩的脸色惊骇莫名。
“因为克隆人的脸没必要弄出差异。”碧翠丝诧异的开口“我们有编号,为没有感情的人造人取一个名字,太消耗时间。”
伊亚洛丝溜圆了眼睛,有点害怕的看着对方。
“那你的名字...”
“每一任团长和副团长都是相同的名字。”碧翠丝摇了摇头。“传承到我这一代,已经有十七个碧翠丝死在了东欧的沙场上,人造人的寿命可以无限延长,只要更换身体的零部件,但大脑的磨损不可挽回,驾驭泰坦的机师总会有燃尽灵魂的一天,那一天,就是敕令骑士团名号传承的日子。”
“这样子啊。”伊亚洛丝若有所思的点头。
碧翠丝默默闭住口,她似乎并不经常主动开口,总是有别人问她,她才会说话。
“那你呢?”男孩认真的看着她的侧脸“你还能继续驾驭多久泰坦?”
“0。”
“什么?”
“我的所有耐久都消耗完了。”碧翠丝平静的牵手“我理应死在希伯伦的瓦烁,完成我的命运,而染血的座位上会有下一任的碧翠丝扛起大旗,继续走向荒原中的军团巢穴。”
伊亚洛丝呆住了。
“那如果没有我,你岂不是...”
“即便有你,我也要退休了。再也操控不了泰坦,于我而言我存在的价值和意义就已经结束,不过是等待死亡的降临,垂首长眠。”
女孩子的口吻淡淡的,她总是这样,对一切都漠不关心,淡而遥远。
人流越来越少,他们走向狭窄的区域,无数条灯火漆黑的长廊中他们推开门缝,走向寂静的深处。
庞然的单闸铁门出现在他们的面前,碧翠丝松开手,走上前去敲响铁门。
门开了。
灯光黯淡的舰桥舱室进入伊亚洛丝的视野,只有夜晚时应急的灯光保持照面,数个面板上都只是待机状的屏幕画面。
女人,一个长长风衣的女人从舰桥的高处低下头,看见了碧翠丝那张淡漠的脸。
“我回来了。”碧翠丝说。
鹅黄色的长风衣从高处落下,那个女人居然从那么高的地方一跃而下,径直抱住了她纤细瘦弱的身体。
“欢迎...”女人泣不成声的跪倒在地“回来。”
茶色长发的女孩子在一个不容易被察觉的瞬间,露出了温和的微笑,她轻轻抚摸对方的脑壳,用让人安心的口吻开口:
“当行的路我已行尽,当守的道我已守住,从今往后,有公义的冠冕为你我留存。”
“我回来了,伊芙,不要哭,只有孩子才会懦弱的哭泣,你已经是敕令骑士的团长了,很久以前你就和我拉过钩,是不是?”
仿佛是哄孩子一般的语气,她冰冷的语气里掺入丝丝的慈祥与爱。
女人放声大哭,伊亚洛丝玩味的转了转视线,靠在铁门的角落里耐心等待。
你看,阿拉莉丝,这世上还是有人会和你一样,那么伤心那么伤心的哭。
他轻轻抚摸腰间的子弹吊坠,目光轻灵。
真好啊,有人愿意为你那么悲伤的哭一次。
只有这样,你才像是个东西,有意义的活在这个世界上,有人牵挂。
伊亚洛丝轻轻抚摸腰间的吊坠,背靠在混凝土墙壁上,身形佝偻。
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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