坊居深处,昼夜不分,不知道过了多久,脑壳迷迷糊糊地醒了。
他发烧了,烧得很重,嘴里嘟囔着要说话。
“爹。”烛歌的目光从靠墙休息的玉云白身上挪过来,附耳过去。
“听,那个大人的话。”脑壳轻轻说了一句。
“......”烛歌还在犹豫,“爹,姑贾以后怎么办?”
“要了她。”脑壳轻轻说着,“让她跟着你,她是好姑娘,但要看牢点,她没你那么傻。”
烛歌没太听懂,以为脑壳在说胡话,摸了摸父亲的头,烧得很重,“爹,你烧晕了?”
“嗯。”脑壳艰难地翻了个身,把喉咙露出来,“给我个痛快。”
“不,活一天是一天。”烛歌心里还有着希望。
“你别忘记我就行。”脑壳口中轻喃,“老子半死不活的只会拖累你,做你要做的事去,听大人的话,大人让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
“他到底是谁?”烛歌指了指玉云白。
“大人想告诉你自然会告诉你,不告诉你你也别问。”脑壳摇摇头,“别想多了,多做少想,有些话不是你能听的。”
“给我个痛快,然后走。”
烛歌猛烈地摇头,抓着父亲衣领的手攥紧。
“哭你妹,老子费这么大力就是想把你送出去。”脑壳忽然冒出这一句话来,转而呼唤不远处的玉云白,“大人,大人,你醒着吗?”
“说完了?”玉云白忽然扭头,看向这对即将煽情的父子,他好像一直没睡。
“说完了。”脑壳满足地闭上了眼睛。
“烛歌,有什么想对你爹说的吗?”玉云白漠然问道,像是掌握生死簿的判官。
烛歌呆愣在原地,他实在说不出什么话来。
“抱一抱你爹吧,或者说一声再见。”玉云白的手指已经伸入左眼,准备掐灭脑壳体内的气机。
单从功利的角度考虑,脑壳不死,烛歌也不能狠下心,自己的算计也更容易失控。
而脑壳很痛苦,也深知自己活着只会拖累儿子。
“我未来每日都会向娘娘祈祷,每日每时每刻,只要爹能活下来,爹你要活下来的,你不会死的。”烛歌抓住脑壳的双肩,又恍然意识到他的肩膀被打断了,这般做只会让他疼痛。
“崽,抱我。”脑壳的意识很混沌了。
生离死别。
烛歌抱了很久,抱到脑壳的尸体变得冰冷,都舍不得放手。
姑贾枯坐在烛歌身旁,默默无声。
“到点了。”流宋掏出手晷看了看,又扭头看向烛歌,“你该去学堂了。”
“......好。”烛歌拉起姑贾,就要向外走。
“这姑娘便留在这里,与我们一起等你回来,我会护好她周全。”玉云白从左眼里掏出一枚阴沉沉的铜钱,又拿出一根细绳,递给烛歌,“将这枚铜钱戴在脖子上,尽可能靠近玉生,其余一切照常。”
烛歌思索片刻,点点头,松开了姑贾,伸手帮她打理了一番头发,露出一张精秀的小脸。
他忽的流出泪来,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亲了姑贾的额头一口,道出一声“对不起”,便提起灯跑进黑暗里去。
姑贾的脸上闪过复杂的表情,或是愤怒,或是担忧,或是喜悦。
玉云白听着脚步声远去,思索片刻,“流宋,为我排除干扰,我需凝练精神。”
说完,玉云白便盘膝坐下,意识朝着铜钱追了过去,附着在玉善的灵躯上。
铜钱里,玉善也盘膝坐下,吐纳积攒的气机,喝下一滴精血。
下一瞬,望气术释放,烛歌因为奔跑而变得沸腾的气机被玉云白捕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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