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远威怒目而视,县令却猛然抬头盯着这个样貌普通的老人,愣怔一下才冷冷出声:“你是在嘲笑本县吗?”陈逸仍然平静地微笑:“岂敢。老朽觉得奇怪的事,想必明府早已经思量过了。”秦山也说道:“我们三个从长安而来,和这店主素不相识,无冤无仇,怎有杀人的道理?还请明府明察。”县令的脸色愈发难看:“待本县详查。但是秦校尉,虽然你官阶高于某,结案之前,请勿离开本地,随时听候官府传唤。”秦山克制地回答:“既出了这事,我等着便是。”

县令宣布退堂,秦山眼睁睁看着林远威和杨卫被押走,郁闷地走了出来。他看到带着幂篱的银屏在外面等着,却是在出神,父亲和秦山走到身边也未觉察。秦山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却是那白布下死人的一只手。

一行人默默地回了陈家,一路上秦山翻来覆去地想,但终究未有头绪。他看了一眼陈逸父女,陈逸是一派平静淡然,银屏却显得愁眉不展。回到那个小院里,陈逸招呼他坐下,吩咐家人给端过米酒来。秦山歉疚地说:“陈叔父,小侄抱歉,给您带来麻烦了。”“何出此言。”陈逸端起杯,饮了半杯下去。“我思量来,你那两个同僚多半是冤枉的。”秦山说:“他们没理由杀那店主,我是知道他们的,一个还是孩子,一个虽然嘴头上刻薄点但心眼绝不坏,有多大的仇恨会杀人?”

陈逸慢慢地说道:“既是如此,刀上又有血迹,是否可以这样设想,有人趁他们睡觉,偷了他们的刀作案然后栽赃陷害,有这个可能吗?”秦山想了想:“有这个可能。”陈逸轻轻弹了一下石桌桌面:“所以我思量来,这个真正的凶手,一定是熟悉板桥店的,至少,这事情和板桥店的人有些关系。”

银屏走来:“阿爷,我觉得那个板桥店的老板娘就有点奇怪!”“哦?说说。”银屏说:“你们在里面和县令说话,阿爷你不让我进去,我就在外面看了半天,那个老板娘的哭声怪怪的,神情也怪怪的,按理丈夫没了抚尸痛哭没什么奇怪,可是我发现她两个眼珠子咕噜噜地转,谁走近尸身她就似乎很提防的神气。”秦山想了想,皱起了眉:“这个女人是让人很不舒服,可是你说的这些无凭无据,和杀人案似乎扯不上关系,再说昨天我们住店的时候,我已经听到她说要回娘家,那应该昨日晚间不在店里,似乎就更不可能和店主的死有什么关联了。”

“这么巧?偏偏她回娘家去了,她丈夫当晚就死了?”银屏摇头,“我看蹊跷。阿爷,我要托师母让医馆的人打听打听,到底那个老板娘为人如何。”她忽然又仰起脸来:“世兄,我看你那两个同僚年纪都还小,尤其是挨了打的那个,看上去还是个孩子呢,可怜得很。”秦山忍不住自己的懊恼:“挨了打的那个的确是个孩子,勋卫的卫士,这次是受人之托送他来这边都昌军府的。倘若他有个好歹,我回去难以交待。”

银屏眼睛眨了眨:“世兄,不会是受你的老师之托吧。”秦山有点惊讶:“是。”陈逸奇道:“你的老师?是哪一位?”“兵部尚书侯君集。”秦山解释道,“我十四岁的时候,本来是要选千牛备身,做圣人的贴身护卫。后来圣人说想让我多学学,就把我放到右卫侯将军那里,让我拜他为师。名义上是右卫亲府的人,实际上我在右卫侯将军那里呆的时间更多些。”陈逸说:“陛下对你的期望高啊!这说明他希望你今后能独当一面。”

见秦山不解,陈逸又说:“陛下出身关陇。你父亲,出身山东豪强,投过瓦岗,投过王世充,后来跟了太上皇,太上皇把他分到陛下的军队里。而侯君集,他也出身关陇,他从一开始就是陛下的人,而且…”陈逸不由自主地顿了一下,“玄武门之变,他是一等功臣。他比你的父亲,更受陛下的信任。”

秦山浑身一震,看向陈逸平静的脸。“不提了,不提了。我思量来,也有一些原因是你的父亲身子弱,已经不能行军打仗。不然教你的,本应该是你的父亲。不过侯君集,他是很有才干的,这次平定了吐谷浑,他恐怕不会继续呆在兵部尚书的职位上了。再升迁,会去哪里?”陈逸自言自语,“李靖将军如果彻底退下来,他也许就是仆射。”秦山暗暗吃惊,走之前老师和他说过这件事,陈逸怎么会猜得这么准?想起昨夜的事,他不由得看看银屏,又看看陈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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