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琼叫过阿南:“扶我去三郎那里。”他来到儿子屋里,只见尉迟宝山掌着灯,秦云正在给弟弟背上敷药。“阿云,宵禁了,你和宝山先回去吧。”秦云撅着嘴:“我不回去。”秦琼温和地说:“好啦,你也有自己的孩子,赶紧回去吧。就让我自个照顾自个的孩子吧。”秦云一双杏眼望向父亲:“您可不能再打他了。”秦琼说:“阿爷不会的。”

秦琼看着趴在床上的儿子,背上虽然敷了药仍是惨不忍睹。秦琼坐在床头,轻轻把儿子脸上一缕散发掠起。“打疼你了。”秦琼难过地说,不知道是在问自己还是在问儿子。秦山动了一下胳膊,让自己趴得舒服点。“如果您真能像林叔那样打疼我,我心里倒会好受。”秦琼用手抚着儿子的头发:“三郎,睡吧。”秦山想说父亲赶快去歇息,却不知为什么张不开嘴,困乏地闭上眼睛。多日来的劳顿压过了疼痛,他渐渐地沉入梦乡。房里摇曳的烛光,慢慢地越来越模糊,静静卧在那里的他,身子越来越沉重,越来越小,像是个无助的孩子。

恍惚间,四周好像是点点晶莹的柔和的星光,像是夏夜躺在母亲臂弯里惬意地感受阵阵凉风吹过。一个轻盈的身影在慢慢地走近他,他看得清那人的身姿,是个穿白裙的妇人,裙摆在清风中柔柔地飘起。那人近了,越近了,俯下身子看着他,一双眼睛充满了慈爱。“娘!”秦山想喊,想叫,却发不出声音。娘你抱我,抱我在你的怀里。他想说话,却挣扎不起来,她却在向后退,离他越来越远,目光中依然充满了爱。白色的身影退向门外,最后一片飘忽的裙角也慢慢不见了。秦山大急,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大喊:“娘!别走!”

母亲离去后的十年岁月,积攒在心头的深深浅浅的委屈化作泪水,他发现自己抽泣着从梦中醒来。他抹去泪水,满心委屈的感觉依然还在,久久挥之不去。秦山想翻个身,却痛得哎哟一声。他慢慢坐起,却看清烛光仍在床前跳动,父亲静静坐在自己面前,那是自己从未见过的一张老泪纵横的脸。儿时,他印象中的父亲是刚毅英武的一张脸,少时,是从容淡然的一张脸,他却从未见过父亲会像个孩子一般脆弱无助地流泪。秦山被吓住了,居然说不出话来,他掐了掐自己,不是梦啊。

“父亲。”秦山轻声叫道。秦琼伸过手来,把儿子像幼时一样抱在怀里。“三郎,你竟然在梦中哭着叫你娘…你看到她了?”秦山忙擦去脸上泪痕:“梦而已。”他感觉到有什么东西不断砸在他的头发上,不由得吃了一惊。“父亲…您为何如此伤心?”他抬起手臂,擦去秦琼脸上的泪水。秦琼说:“我如何能不伤心呢,若不是我,你的三个兄弟如何会早早夭亡,你母亲又如何会落下心病。我对不起你们…今日也不该打你…可是我老了,快死的人了,不为你安排好一切,我如何走得安心?”

秦山的心头忽然一紧,满眶泪水喷薄而出。秦琼惨然一笑:“屏儿大概没有告诉你,周先生说我只有三年五载的时间了。”秦山愣了愣,然后倔强地嚷道:“我不相信!周先生一定是弄错了!”“傻孩子…自己的病,自己还有不清楚的么?”秦琼突然平静下来,但仍然没有松开搭在儿子肩上的手臂。“我啊,并没有觉得屏儿不好。那是个善良的姑娘。只是,若太善良柔弱,我担心是你的拖累。”秦山忽然望着父亲的眼睛:“父亲,我真的不是有意要惹您生气的。求求您,让我去趟江州,好么?”秦琼看着儿子恳求的眼神,叹口气:“也罢,也罢!你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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