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第二日李靖一早就召了三位行军总管去,议事足足议了一天。秦山在中军帐外守着等候老师,又不能随便同其他总管的部将说话,帐里的声音又听不真,简直无聊得快要发疯。他抬头看了看,鄯州虽然荒凉干旱,可是唯有这蓝天白云,纯净得像是触手可及,宁静悠远。待到下午,三个行军总管带着疲乏的神情从李靖帐里走出来,侯君集打个手势示意秦山跟他回去。回到帐里,侯君集喝了口水,这才有力气对秦山说话。“我们明日就往西海附近进发。”
第二日,几位将军按照李靖的部署,分别带队出发。侯君集的部队行进在西海附近。太阳慢慢地升到了头顶,秦山有点不习惯地眯起了眼睛,虽是正午,感觉并不很热,甚至有阵阵带着凉意的风掠过脸庞,但为何太阳竟是如此地耀眼?一望无际的草滩此时看着看着也让人有些眼花。他摸了一把脸,觉得有些发痒。不经意间,他看到自己抓着马缰的手,手背泛着红,原来这阳光竟是如此厉害。马蹄踏踏,一个斥侯从前面飞奔而来:“侯将军!”侯君集勒住马,只听斥侯说:“前方李道宗将军他们遇到敌军了!李将军他们已经和敌军交上手!”侯君集“哦”了一声,伸手从怀里一把扯出地图来,急急地观看。他问斥侯:“离此多远?”斥侯回答:“大约三十里,在库山一带。”侯君集看着,凝神想着,抬起头来大声喝道:“传我将令,全速前进!”
传令的士卒在队伍前后来回跑着,喊着,秦山一下子亢奋起来,这么说,他们辛辛苦苦赶路几个月,要打击的对象终于就在眼前了。马蹄不时地踢开草滩上的石头,他只听到自己耳边阵阵风声。然而,在行进了大约十里之后,秦山看到了异样的景象,侯君集很快也发现情况有些不对—远远的草滩上,升起道道浓烟。侯君集吩咐停下,勒住马,手覆在眉间上向那个方向望去。秦山有点不知所措,看了侯君集一眼。侯君集招手示意斥候过来:“查看前方情况。”
秦山甚至忘了在众人面前改称呼,迫不及待地问:“老师,咱们该怎么办?”侯君集阴沉着脸,狠狠地咬了咬牙:“伏允这老小子,又玩这招。根据我们的消息,他应该扎营在这个地方。估计是打不过李道宗,逃走了。但愿盐泽道高甑生那一路能及时赶到,截住他,让他逃入碛中,就麻烦了。”秦山顿时泄了气:“白追了啊!”侯君集说:“出来打仗,随时要做好应变的准备。”过了一会儿,斥侯回报:“将军,看样子是敌军烧掉了粮草,火势非常大,草也烧起来了,不能近前!”侯君集问:“你见到人了吗?”斥侯回答:“没见到!没过火的地方只有死尸和一些丢弃的辎重。”侯君集自言自语:“抓到几个活的,问问清楚才好。”秦山说:“我去看看吧。”侯君集说:“也好,带几个人去,多加小心。”秦山纵马前行,如风驰电掣一般奔了过去,后面的骑兵几乎都跟不上他。秦山心急如焚地来到那里,不由得傻了眼。果如斥候所言,这一场大火把粮草烧得干干净净,丢下来的笨重的东西也烧得所剩无几。他不甘心地又来回地查看了一番,甚至把能找到的死尸都一一地检视了一番。举目望去,四处山梁上哪有人影?秦山沮丧地骂了一声:“慕容伏允,你个该死的老小子!”他愣了一晌,又吩咐跟来的兵士四散查找,留心一下敌军逃走的印记,然后一行人拨转马头返回。
侯君集看到他那垂头丧气的神气便明白了:“什么都没有?”秦山说:“当真是什么都没有。烧的烧了,逃的逃了。”侯君集长叹一声:“行啊,李靖将军刚才传令过来了,撤吧!”
第二日清晨,秦山刚刚起身,侯君集的亲兵就来喊他过去。秦山整装完毕出了帐篷,惊讶地看到侯君集已经披挂整齐,带了一队人马在那里等他。“走。”侯君集只说了这一个字,翻身上马,秦山没有多问,纵马追了上去。侯君集面色凝重,头也不回地说:“带我去昨天烧过的那地方看看。”秦山愣怔一下,欲言又止,点点头。
站在那烧得焦黑的土地上,侯君集沉默良久,四处查看。秦山不解,终于忍不住发问:“老师,烧都烧完了,您还看什么?”侯君集面无表情地说:“我早上听到消息,高甑生的部队刚刚到达。而赤水道李道彦,可能来不了了。”秦山大吃一惊,嘴巴差点合不拢:“啊?!那伏允肯定是逃走了!”他气愤地朝灰烬上狠狠踩了一脚:“昨日我看痕迹走向,他们肯定是逃入碛中去了!唉!”他这才想起什么:“赤水道总管为何来不了了?”侯君集用脚尖拨弄着一摊黑灰:“李道彦这个蠢材,党项人给他带了路,回过头来就抢掠人家,党项人报复,袭击他的部队,他只好退回松州固守去了。”秦山难以置信:“一军的总管,何以能如此?”侯君集望着天边那平静的云朵:“什么人都有。这不奇怪。”他慢慢地又跳上马:“走,我们再稍微走远一点,然后就回去。”
令秦山奇怪的是,这次老师却显得没有那么心急火燎,沉默地在马上晃晃悠悠地边看边想,还不时地从怀里掏出地图来看看。秦山只好跟在后面,不敢开口,时时留心着周围的动静。终于,侯君集长长吁了口气,抬起头来。“怀玉,去年六月,段志玄曾经也在这里打败过吐谷浑,我和你说过。”“是啊,您说过。他追了八百多里,不敢再追,让吐谷浑人逃走了。”秦山望着辽阔的草滩:“当时我不懂他为什么不敢再追,现在好像有点明白了。”他看向老师的侧脸,惊讶地发现侯君集的脸颊上鼓起了一道棱子,他从不曾见到老师这么激忿过。侯君集开口,像是对秦山,却更像是对自己:“烧尽粮草,轻骑入碛,待来年草长马肥,重新再来…这是料定我们不敢追他!我大唐,竟然屡次受伏允这等反复无常的小人欺辱,我侯君集要是收拾不了他,枉为大唐之将!也辜负了陛下对我的信任!”说完,侯君集像是已经完全忘记了身边这些兵将的存在,调转马头飞快地朝着来路狂奔而去。秦山向身后士卒们喊道:“跟上!”然后挥手一鞭,紧紧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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