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回到住处,睡了个天昏地暗,直到有人把她摇醒。睁眼一看,是青宁。“快起来吃,娘娘赐饭。”银屏无精打采地望了望窗外:“天亮了?”青宁说:“天黑了!”她已经利落地在桌案上摆开了碗盘,笑着调侃道:“你这个丫头,昨晚还挺有作为,听说还敢使唤谢阿监,看不出还挺有胆气。”银屏说:“哪有,我根本胆小如鼠。昨晚那种情况,不使唤她又怎么办?”她觉得筋骨酥软,几乎坐不起身来,青宁笑道:“看看,累成这样了。”银屏揉着眼睛说:“这不,骨头都吓软了。”
转眼小公主诞生已有月余,这日青宁和银屏照例早起来皇后宫中照看。皇后气色好了很多,微笑地看着乳母怀中的幼女。外面传来沙沙的声响,有宫人正在外面院里扫着飘落的黄叶。银屏不禁有些恍惚,这段日子忙忙碌碌,不知不觉秋节已至。谢阿监今日心情也颇好,对银屏说话的口气居然也温和了几分。外面传来脚步声,天子李世民已经兴冲冲地走了进来,屋里的人忙不迭地跪迎天子。天子很随意地着一身绔褶,显然是早起便迫不及待地来看望皇后。皇后坐起身来,李世民连声说:“莫动!莫动!”他坐在床沿上,亲自为皇后把身后的靠被又垫了垫。皇后笑道:“陛下,今日看您格外地高兴啊。”“那个自然。”李世民回头看看,吩咐道:“快抱来让朕看看。”他把小公主抱在怀里,看着那粉嘟嘟的小脸儿,满脸喜悦:“今日好像比昨日又长大了一点,是不是?”他又看着皇后道:“你身体渐好,朕添了这个可爱的小女儿,征吐谷浑的主帅也有着落了,当然高兴!”一听天子提起国事,皇后赶快吩咐身边的人:“你们把小公主抱走,都下去吧。”李世民笑容满面地说:“无妨,无妨!玄龄来告诉朕,李靖将军愿意挂帅出征。过几日就是中秋,朕要设宴招待群臣,庆贺朕的幼女满月!我也让人去通知了承乾,让他也过来,一来朕要问问他长安的情况,二来也让他看看你,我也是有多半年未曾见过这孩子了。”“真的?”皇后眼里闪着喜悦的光芒,“多谢陛下。”
银屏听到这里,在心里叹了口气,这些皇子们也是够可怜的,自己亲生父母也不能朝夕相见。突然又想到秦山,他的母亲已不在世上,连等待的希望都没有,不觉一阵怅然。皇后这场凶险的分娩,让尚药局医师们以及他们这些侍奉皇后的宫人,前后足足忙了两个多月。她忙得也有多日未曾看到过他。想到中秋若百官朝贺,或得机会见他一面,她嘴角隐隐泛出一丝笑意。李世民又和皇后说了一会话,便去处理政务了。待天子离开,银屏终于松了一口气,正待皇后发话便辞出,却听得皇后和蔼地说:“陈娘子,这阵子你辛苦了。本宫一直未来得及赏赐你。”银屏看着皇后端庄的仪态,突然又闪过一个念头,不知海陵王妃腹中的孩子可安好?她瞬间一走神,竟然忘了答话。皇后看看银屏那张年轻姣好的脸庞,微笑一下。“如此标致的一个姑娘,却总是这么素净。”她转过脸,吩咐一旁的谢阿监:“给陈娘子裁两身宫装,赶中秋做好。另外,挑两只合适的发簪一并赐给她。”银屏顿时感觉宫女们的眼光从四面八方聚在了她身上,惶恐起来:“娘娘,这使不得…”谢阿监打断她:“娘娘金口玉言,赶紧谢恩吧!”皇后又说:“青宁,中秋那日,帮她打扮起来让我看看。”
到得中秋,青宁没有像往日一样早早去皇后宫中,而是把银屏和阿篱都叫了起来,又喊了几个小宫婢来帮忙。她把银屏按坐在梳妆镜前,看看镜中的脸,又凝视着那一堆首饰琢磨了半天。青宁做事一向利落,动作飞快,看着梳妆镜里的自己,银屏吓得张口结舌:“宁姐,这这这…这太浓了吧。”阿篱笑道:“陈娘子,不是太浓,而是你一向太淡。你看,你多漂亮啊。我来给你梳头。”银屏还愣着,阿篱已经灵巧地把她的头发梳成了双环反绾。青宁放了两朵自己的珠花在她发髻上,又取过几案上皇后赏赐的一支蝴蝶穿花金步摇插在她发间。看到青宁仍拿起几只金银发簪比划,银屏不得不出声阻止:“宁姐,你再放,我就不敢出去见人了。”“好吧,”青宁笑笑,转头又吩咐一个小宫婢,“去把那两套衣裳拿过来。”青宁人缘极好,虽然本不是分内之事,小宫婢高高兴兴地依言去把衣服取了来。银屏看着傻了眼,一套是藕粉色卷草纹对襟上襦和石青色团花罗裙,另一套是鹅黄色上襦和石榴裙。皇后娘娘赏赐的衣料,质地精良自不用说,但对一向图方便穿着随意的她来说,怎么看都是别扭。青宁说:“今儿是喜庆日子,还是鲜亮些好。”她吩咐阿篱去里间把鹅黄色上襦和石榴裙给银屏换上,几个小宫婢齐声称赞。“陈娘子,这衣裳很配你!”银屏还在犹豫,青宁已经吩咐阿篱收拾起梳妆用具:“快去见娘娘吧,再磨蹭我可要推你出门了!”
她们来到皇后宫院中,青宁看到门口那几个侍卫却猛地一怔,停住了脚步。她悄声地问屋檐下垂手侍立的宫婢:“可是有人来访?”那宫婢声音压得更低:“是太子殿下。”青宁点点头,向银屏使个眼色。两人正要悄悄退去,却听得皇后的声音:“是青宁吗?无妨,进来吧。”两人进来,银屏看到皇后正在帘帏后端坐,满面笑容,几案侧面陪坐着一个十六七岁的年轻男子,头戴金冠,身着浅黄色圆领袍衫。他正将小公主抱在怀中逗弄,亦是一脸欢喜:“母亲,小妹妹虽然出世不久,看着很有几分您的气派呢。”银屏正发愣,只见青宁已经款款拜倒:“参见皇后娘娘,参见太子殿下。”到底是在宫里待了几个月,银屏迅速反应过来,跟着青宁中规中矩地施礼。皇后看到银屏,先是一怔,然后笑容更深了些:“陈娘子,果真是天生丽质。”银屏窘得不敢抬头,只是轻声说:“多谢娘娘赏赐。”太子却饶有兴味地看着她,插进嘴来:“母亲,这是您身边新来的女官?”长孙皇后笑着摇头:“不,陈娘子是医士。这次我身子不好,多亏了她师父和她照顾。”她又向青宁说:“你俩这段时间辛苦了。今日,本宫特许你们不用伺候,去看看朝宴热闹吧!”见青宁迟疑,皇后又说:“去吧,让我和承乾说说话。”于是青宁只得应了个“是”,两人退了出来。
看着路旁飞舞的秋叶,青宁说:“你不必陪着我啦,我自去转转。”银屏意外地转过脸来看她,青宁轻笑着低声说:“好不容易有这个机会,你还不快去见他一见?秦校尉今日轮值。”见她窘态,青宁一笑:“这样,我与你同去,给你指指路。热闹呢,我就不陪你看了。”出了内宫的门,顿感热闹起来,宫女、内侍以及侍卫各色人等来来往往,忙得不亦乐乎。不时有人和青宁打招呼,青宁也微笑回应。青宁温婉聪慧,那甜美的笑容和柔媚的嗓音,能瞬间把别人的怒气消弭于无形,因此人缘极好,这几个月她呆在宫里平安无事也多亏了青宁的帮护。青宁指了指:“呶,那是丹霄殿,朝宴就在那里。不过,真正有意思的,其实是歌舞。咱们先去弄点东西吃,吃完也就可以去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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