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他睡了一觉起来,已是午后。用过饭走到宫院中,天朗气清,风和日丽,全然不见昨晚那一场惊心动魄的战斗的痕迹。但终究是死了十几个卫士,秦山想到这个,心里怅然。他正发着呆,旅帅程处政走了过来。程处政是程知节幼子,也是他的好友清河公主驸马程怀亮的弟弟。“怀玉兄。”程处政见无旁人,便这样叫他。“他们几个已经从长安回来了。”
“这么快?”秦山奇道。程处政微笑道:“嗯。那位名医是位老先生,看上去慈眉善目的。”他又压低了声音说:“更奇怪的是,那位名医还带了个女弟子!”“哦?”秦山愣了一下,他今日颇觉心里沉重,却也勉强笑笑:“好啦,不关咱们事,忙你的去。”
一个内侍走了过来:“秦校尉,陛下让你去内书房。”李世民想起什么就会叫他过去,这也不是头一次了,他习以为常。秦山走进内宫,内侍让他稍候。内宫一向有颇多宫女活动,不免觉得有点不便,于是他转了个身,向回廊旁边那一片花丛看去。这不经意地一瞥,他的目光便牢牢地定住了—那花丛旁边站了一个年轻姑娘,戴着幂篱,玉色衫子青色裙子,看穿着打扮明显不像是宫女。秦山觉得那身姿非常眼熟,像是不久前才在哪里见过。而她似乎比他还拘谨几分,抱着一个包袱不时地抬头看看四周。
九成宫浓重的青翠色调中,她浅淡素雅的衣裙格外地显眼。大概是看到周围来来往往的宫女都未曾遮面,她犹豫了一下,把幂篱摘了下来,拿在手里。秦山看清了她发上只有两支簪子,一是形制古朴的木簪,一是简单的珍珠银簪。秦山怔住,想起来了,原来是她!
终于察觉到背后有人,她回过头来。前日在杏林春时天色已晚,加上行色匆匆,她的容貌秦山并没看得十分清楚。午后的阳光下,这次他却看得分明,这姑娘的年纪比自己小一点,虽然神情有些紧张,那张没有粉黛的光润的脸却有如清晨带着露珠的花瓣,清新娇妍,留住了长安匆匆而逝的早春时光。看到他,她怔了一下,黑白分明的眼睛里带着同样的惊讶,秦山觉得她定是记起了那天的事情,不由得目光稍稍下落。她小巧的嘴角抿得紧紧的,那个让他印象深刻的笑靥此时不知藏到哪里去了。
两人对视了一瞬,姑娘避开他的目光,转过身去。秦山觉得今日皇帝让他等待的时间格外久,正尴尬间,却见一个三十出头的女官过来院中,四下打量了一下走到那姑娘面前:“你就是周医士的弟子吗?跟我走吧。”那姑娘吃惊地低声问:“阿监,是我师父叫我吗?”那女官声音很刻板:“别多问,去就知道了。”秦山突然醒悟过来,她应该就是程处政嘴里那个名医的女弟子。原来如此,难怪自己会在杏林春遇到她。他思量该如何和她解释,在此处却又不好开口。
秦山继续等,等得有点焦躁了,一个内侍来叫他进去。李世民正在看着摊在地下的地图,一个多事的夜晚过去,皇帝脸颊都有点陷进去了。见他进来,眼里却微微露出点笑意:“昨夜辛苦了。果然是虎父无犬子。”“陛下过奖。”秦山行过君臣之礼。李世民正要开口说什么,却见一个内侍走来站在门口,便扬声说:“有什么事?皇后那边如何?但说无妨。”秦山本来已经站起身来,但听了皇帝这话,应该是不打算让他回避。内侍低着头恭恭敬敬地进来:“回陛下,周医士说可用针灸来缓解皇后气疾,只是他本人不便给皇后用针,提议让他的女弟子代他用针。臣等特地来请示陛下。”“哦?”皇帝一怔,然后说:“去把他们师徒请来,让朕看看。”秦山干脆也闭了嘴,他很想看看这位名医是个什么样子?
片刻,内侍带着一老一少进来,秦山抬头看去,那穿着灰蓝色葛袍的老者六十开外,须发灰白,脸上一派平和之气,一双眸子却水晶般澄澈,极有神采,行动很轻快。少女的脸因为紧张,不免稍显苍白。他不由得心里替她紧了紧,天子李世民这张脸实在是太过威严,有些吓人,为难这小姑娘了。但她并没失态,中规中矩地行过礼,站在一边。
李世民看见这姑娘也是一怔,问道:“周先生,这就是令徒?令徒看起来还很年幼啊。”周医士微微一笑:“陛下,小徒确实年纪不大,但自幼跟我学医,时间也不短。取穴走针,当还熟练。”李世民疑惑地又扫了一眼姑娘光润的脸:“如此年幼,就能熟练取穴走针?宫中的医女,按摩手法都要学五年。”周医士说:“陛下莫怪,据臣所知,宫中的医女没有几个识文断字,小徒却是出身书香门第,陛下推行的明堂人形图她早已熟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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