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夜,季嘉衍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床上摆放着那本泛黄的日记,他的手里还握着那个带着年代感的小灵通。

其实这次他回国并不是什么偶然。

在国外学习的这段时间,他其实过的并不好。精神上巨大压力和本地同学对于外国人的不待见一度让他变得沉默寡言。他自己一边上学一边打工养活自己的时候也不过刚刚19岁。

季恒曾经悄悄地托人给他打过钱,但都被他退回去了。

年轻气盛的少年,即便是在家人面前也像小刺猬一样不愿让人看到他脆弱的一面。在那个他该称为家的地方,他居然找不到一点归属感。

从什么时候发现自己有些不对劲的呢?大概是在他终于挨到毕业了的那个时候。

他满怀着期待在众多优秀的竞争者中签到了一家国外的公司,在他的人生规划里,并没有继承他父亲的家业这一项。相比于这样,他更期望自己能够用自己的努力成为可以和父亲并肩的人。

可偏偏是在一切有了起色的时候,人生仿佛和他开了一个巨大的玩笑。

公司的人事通知他,他的体检报告似乎出了问题。

望着报告单上的几个字,季嘉衍的脑海忽地嗡了一声。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发觉自己总是会忘记一些明明自己刚刚做过的事情。起初,他以为只是自己没有休息好,到后来,他已经开始不得不将一天中重要的事情记在本子上。遗忘的频率总是难以捉摸,有的时候是自己刚刚完成的事情,有的时候是几个月前自己做过的事。

医生在看过结果之后,也震惊着问他怎么会把自己累成这样。

想起那无数个熬夜连轴转的日子,季嘉衍只是无奈的叹了口气。

大脑里的云状细胞瘤状态很不好,分散在无法控制的角落,额叶上的细胞瘤随时有病变的风险,医生也很难把控他的记忆可以留下多少。

病变数量少的话,可能会造成他对于记忆的缺失;短时间内病变数量多的话,他会有性命危险。

医生口中的话让季嘉衍眼里的光暗了又暗,他的话很委婉。医生建议他多休息,多陪陪自己的家人,不要做高强度的工作。

他询问了医生治愈的可能,医生望着他的片子很长时间没说话。

“你状态好,按时吃药,也是有可能治愈的。哪怕有一丝希望,都不要放弃。”

那夜,他没听医生的话,将那本体检报告撕得粉碎。在国外生活的这八年,他一直在告诉自己再努力一点,再努力一点。他在餐馆兼职的时候,总是会为了省钱打包一些餐馆的剩菜。哪怕会遭到其他人鄙夷的目光,他也只是淡然的绕开他们。

季嘉衍怎么都没想到,自己第一次踏进这座城市的酒吧,居然是在这样的情况下。

胸口让人觉得窒息的疼痛无数次敲击着,他只是麻木的灌着一口又一口的酒。

最后他是被一个同样是中国人的留学生帮忙送回公寓的。

那个阴冷潮湿的地下室,是他生活了八年的地方。

当他醒来的时候,他的西装兜里塞着一张用中文写的话:

“假如生活欺骗了你,不要悲伤,命运属于你自己,能决定你的,只有你自己。”

娟秀的字迹像是一记警钟,狠狠的敲醒了季嘉衍。字条上的汉字让他在这异国他乡感受到了久违的温暖。是啊,就算活不了多久又能如何呢,他依旧可以过好剩下的时间。用最大的努力弥补更多的遗憾。

后来他去退房的时候询问了房东那天把他送回来的人,对方只是摇摇头说自己并没有看到,季嘉衍用外文向他道谢,坐上了回国的飞机。

这些年他攒下的积蓄足够他回国生活一阵子。

当时的年轻气盛到如今取而代之的更多的是成熟稳重,他对于季恒的感情,算不上深厚,但也不至于是不再往来的程度。这些年,他的卡里总是会有一笔笔没有备注的转账,他将他们一笔笔的退回,下个月还会再次被转回来。

他的这张卡是在离开前季恒塞进他的手里的,这一笔笔钱,都是季恒转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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